第一条他试了,耐心尽失,已经等不动了。于是他开始琢磨第二条。
可惜仙君没有给他更多提点,他能抓住的只有那短短一句话。他反复琢磨,揪住了其中两个词——换命、回去。
世人皆知,换命有违天理,极难。而回去更难。
但对于封家而言,他们世人有一点不,他守着一个秘密——木。
借助木之力有办法回去,而他就守着木的封禁之地。
他那时候已近疯魔,只觉得这是得天独厚的幸。
于是他“监守自盗”,悄悄闯了一回禁地。
他根本顾不上禁地被人生闯一回有何后果,会不会惊动什么,会不会惹上第二次封禁,乃至更糟糕的情。
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回去。
后他成功了。
因为换命之术需要数万计的亡魂铺路,所他回到了极为久远之前,距离木被封禁还有些年。
他去了亡魂多的京观,却发京观有个守墓人,是个散修,眉目英俊『逼』人,看着十分年轻,修为却不在他之下。
至于他硬来也讨不着好,便在京观动了些手脚。
他悄悄布了阵。
京观多的就是砂石,阵石混杂其中极难发,更何况他的阵并非强阵,微不可查,却能在日积月累中对京观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世间有一句话叫局者『迷』。
那散修就是局者。
***
此后,一切都顺利得如他所想。
他如愿偿地弄到了数万计的亡魂,不知鬼不绝地连高塔一并纳为封家密地,将那双儿的棺木端放在其中。
初,这双儿就是因他遭受报应,因他而亡。依照原本的算,他只要将自己的命抵了就好。
可临到关头,他却改了想法。
封家上下那么多人,他为家主,倘若真没了命,定会引起大『乱』,得不偿失。
他自己说了许多理,终还是将亡魂连棺木一块儿封上了。
他决定找一个能替代自己的人。他挑了很久,挑中了一个命格自己极为相似的孩子,收为养子。
他将那个男孩儿领进封家大门时心想:这孩子左右快要死了,倘若不是碰到了我,一定活不了几日。我好好养他,他还我恩情,天经地义。
他原本只算养这么一个孩子,拿来命换命。
而某一天,他在一处荒野碰到了封殊兰……
这一次,他已经用不着这个小姑娘了。他甚至都已经走开了,没片刻却还是绕了回来。
他依伸手探了对方的灵,发她上一世有了些许变化——她没有在喜丧庙徘徊不走,而是早早进了轮回,于是被他碰到的时机也早了好些年。
他犹豫很久,还是将这小姑娘带了回去。依收作了养,依取名:封殊兰。
他还是这养不大亲近,甚至见面也很少。他自己都弄不白,为何要多养这么一个没有用处的孩子。
他差点为自己还保有几分微末的、纯粹的善。
有一回他闭门冥思时问自己这个问题,时他想了很久,回答自己说:因为有这孩子在,我就还算半个好人。
***
我算半个好人。
他后来常对自己说这句话,好像说得多了,就是真的。
直到此时今日,直到被养子封徽铭命招钉穿,直到受到天宿的诘问,灵魄震『荡』的那一刻,他才幡醒悟……
他总对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那半个好人便也不存在了。
意识弥散的那一刹那,他忽想起这一生见的很多人。他为会有那双为之豁命的儿,谁知没有……
他想起的居是满眼通红说着“我痛快了”的封徽铭,是从不叫他“父亲”只叫“师父”的封殊兰,是第一次路京观时看见的无边坟冢,还有那个散修死时灵魄碎得都探寻不到。
他不知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报应,叫他至死想起的都是这些。
***
乌雪看着诘问而出的画面一幕又一幕闪,在看到那些巨大坟冢时,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斩的那些线……
他仿佛还能嗅到京观始终不散的冷雾,还能看见散修提着灯在漫漫长夜停停走走,还能听到那些小弟子轻低的说话声,及坟冢之下如风一般的亡人之音。
他僵立片刻,突深深皱起眉。
他接了天诏,常常是回去的某个时间节点上斩线。他斩京观那些线时,所回的时间更早一些,那时候木还未被封禁,天上还没有仙都,天宿还没被点召成仙……
那萧复暄呢?
乌雪一把抓住边之人的手,他攥紧手指看向对方的眼睛,嗓音轻得有些哑:“萧复暄,你说你在京观见我……你是谁?”
你是其中的谁?
***
初少年将军庇护木而死,在那道天劫之下,灵魄被劈出了碎片,其实没能完完整整入轮回。
他鲜血流的地方遍生白玉精,他三世的尸骨皆埋于京观,而他那些难辨认的灵魄碎片则辗转流落在不的躯壳。
那些承载了碎灵的躯壳又因为冥冥之中的牵连,终相会于京观。
但这些前尘缘萧复暄自己并不知晓。
他只知道,他的这一生起始于无数碎灵,他在不的躯壳看着并不完整的悲喜。无根无源,也无处归依。
那位提灯夜巡的散修是他,那几个被收留的命格极煞的弟子是他,那些巨大坟冢间静伫的亡人也是他。
他在京观终年不散的冷雾留驻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戴着面具的灵王破雾而来……
无数次生死,无数条『乱』线。
他每一次都记得,也每一次都看着。到后,单凭背影都能将那人认出来。
可对方如今问一句“你是其中的谁”,他依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复暄垂眸看着乌雪,良久之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唇角。
我是谁……
我是那其中的很多人。
你无数次走进京观那片雾。
杀我,救我,凝望我,又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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