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令人烦恼的叛逆少女,谢闻声变成真正的成熟的男人。
那时,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呢。
……
谢闻声并没有将殷流苏的警告放在心上,他的盲目扩张,很快便出现了问题。
首先就是送餐出现了混乱——
偏远地区的订单无人送,较近地区的则有多位骑手抢送一单的情形,长久以来,生意量也渐渐下滑。
更大的问题——因为缺乏合理的顾客评价体系,很多餐厅都偷工减料,甚至有客人吃坏了闹肚子上医院,都不是大问题,但也不能不负责。
仅是医疗费用、他就赔了好几千。
那段时间,是谢闻声人生最低谷的时期。
即便是在广城卖命一般的工作,每日在高楼之上与死神擦身,他的心情都未沉重至此。
真正的失败,是一个人对自己产生了彻底的怀疑、再无希望与转机。
那个闷沉沉的下午,谢闻声挨家店上门签署了解约协议,并且根据合同协议,赔偿了店铺的违约金。
这段时间他赚的钱,赔付商家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
许春花用这些年的积蓄,再加上这段时间赚的钱,盘下了一家门市,不再推车贩卖杂粮煎饼铺,而是开了一家面食店,贩卖北方各式各样的煎饼面食,生意非常好。
这家煎饼店,是谢闻声需要赔付的最后的一家店了。
当他揣着所剩无几的赔付金,筋疲力尽地走进店里,将解约协议递到许春花手边时,许春花正在红红火火地烙着锅盔。
见谢闻声进来,她招呼他坐下,将热腾腾的锅盔递到了他手边:“谢小哥,快趁热吃吧。”
“春花姐,你看看合同吧,该赔多少。”
“赔啥啊,看看我这店面,没你们辛苦这几个月,我这店能开得起来吗。”
“还是按合约办事吧。”谢闻声嗓音很疲倦。
许春花扫了他一眼,能看出他状态沮丧、再不复前几周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这是你第一次做生意吧。”她忙完手边的事,解下围裙,坐在了少年身边:“失败太正常,你要是一次就能成功,那才奇怪咧。”
“可我没有失败的资本,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希望全部落空,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谁说你一无所有。”许春花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这不还有一身力气吗。”
谢闻声苦笑了一下:“靠卖力气,我什么时候才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人生漫长,这才哪到哪儿啊。”许春花对他说道:“一无所有,那就从零开始。”
“从零开始?”
她将一份刚出锅的杂粮煎饼封装好,递给了谢闻声:“我店里还需要有人送外卖,谢老板,愿意跑一趟吗?”
谢闻声接过了热腾腾的杂粮煎饼。
温热从掌腹一直传到了心里,烫得他生疼,但他需要这种痛苦来刺激消沉的神经,于是推着摩托车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幸而外卖都封装在车后的防水保温箱里,只是他自己变成了落汤鸡。
他加快了速度,在最快的时间里,将外卖稳妥地送到了客人的手上。
客人拿到还冒着热气的煎饼,见他全身湿透了,于心不忍,多给了他五块钱的跑腿费。
谢闻声拿着这五块钱,怔怔地走进雨中,抬头望天。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大雨浇灌在他的脸上,让他眼睛湿润了,心脏一阵阵地抽搐着……
他不敢回家,不敢用这般狼狈的面目,去面对他最爱的女人。
成长啊,就像在无边孤独的野地行走,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昂首挺胸。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敢说自己身体里还剩下多少勇气了。
这场暴雨、彻彻底底地击垮了他。
这时,谢闻声听到后面有人叫住了他:“哎,你等一下。”
他回头,看到刚刚那位客人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你衣服都湿透了,你把这伞拿着吧。”
“不用了,谢谢你。”
“拿着吧,我儿子要吃煎饼,又哭又闹,闹得我头疼,你冒雨给我送来,我真是很感激。别耽搁了,快回家吧。”
说罢,她善良地冲他挥了挥手:“你家人还在等着你呢。”
谢闻声用力点了点头,等那女人离开之后,他撑着伞,拖着摩托车离开。
暴雨在他耳畔连绵起伏,组成了一阵阵激昂的旋律,雨点宛如鼓点节奏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吉他虽然尘封了,但他内心对于音乐的热爱,从来未曾消失。
谢闻声感觉身体里重新被注入了力量,他骑上摩托车,冒雨狂奔回了家。
推开门,谢闻声见到极其温馨的一幕——
殷流苏抱着他的吉他,坐在沙发边胡乱弹奏。
穿着白色泡泡袖睡裙的殷殷,拖着腮帮子,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妈妈弹得好难听哦。”
“我技术很好了。”殷流苏磕磕巴巴地弹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简单旋律:“你哥哥教过我的。”
“放弃吧,你没有音乐天赋。”
“才不咧。”
殷殷捂耳朵:“难听!”
“不许捂耳朵!给我听!”
谢闻声失魂落魄地走进屋,殷流苏回头睨他一眼,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道:“外面雨很大?”
“昂。”他带着浓浓的鼻音。
“去洗澡吧,给你放了热水。”
说罢,她继续给殷殷弹吉他。
谢闻声本以为回家之后会听到她的埋怨、或者殷殷的嘲讽。
却没想到,俩人自得其乐,压根不搭理他。
不知道为什么,谢闻声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他走进了浴室。
浴室经过改建之后,扩了十来平,殷流苏为了让殷殷洗泡泡浴,还特地买了个超大浴缸。
现在浴缸里已经放了满满一缸温热的水,水雾缭绕,似早就为他疲惫的身体准备着了。
谢闻声脱了衣服,走进浴缸里,温热瞬间浸漫全身。
一切压抑、紧张、沮丧、失落…似都烟消云散了。
他闭上了眼睛,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不要哭出声惊扰她们。
有家的感觉,真好。
半个小时后,谢闻声洗完了澡,换上了殷流苏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棉质居家服。
她走进白雾氤氲的浴室,手里拿着毛巾,一言不发地替他擦拭湿润的头发。
谢闻声坐在了浴缸边上,低着头,埋藏着微红的眼睛。
“小哥。”她温柔地唤了声。
这温柔的一声呼唤,又差点让谢闻声破防了。
“嗯。”他闷沉地应了声,然后将疲倦的脑袋搁在了她胸口,闭上了眼睛。
殷流苏轻轻抱住了他的脑袋,嗅着他发丝间洗发水的薄荷香,浅浅笑道:“好啦,没事了。”
谢闻声伸出双臂,用力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我爱你。”
殷流苏顿了顿,浅浅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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