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耐心告罄,抬高了声音道:“烛龙,杀子之仇,你当真不管了?”
外面传来海水翻涌的声音,一只巨龙分开海水,慢吞吞朝昊天塔靠近。烛龙抬起头,眼睛轻而易举和白帝对视:“少昊,你真是好算计。你诱我和他相斗,你好最后得利?”
白帝的血不断涌向封印,他毫不避讳让烛龙看到自己的伤口,说:“我要用我的血解开封印,就算成功也会元气大伤,哪还有余力暗算你?”
烛龙并不知道白帝吸收了青帝等人的法力,他信以为真,再无顾忌,龙身腾空而起,恶意汹汹看向黎寒光。
黎寒光挽了个剑花,轻轻笑了声。烛龙长须缓慢浮动,问:“你笑什么?”
“笑你蠢。”黎寒光说完,脚尖一旋离地,轻巧躲开烛龙的烈焰,“蠢到连他的话都信。”
一阵烈火从窗外扑来,黎寒光在塔中躲闪,烛龙就盘在昊天塔上,追着他将整个塔都烧了一遍。羲九歌及时用东皇钟挡在身前,抵住了熊熊烈火。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羲九歌手链上少了颗珠子。
白帝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不断逼出精血,注入封印。羲九歌感受到逐渐躁动的魔柱,心情十分凝重。
不可以,父母,兄姐,光,甚至还有那么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古老神族,他们搭上性命才救下来的万物苍生,不该沦为斗兽场。
羲九歌顾不上五色石岌岌可危,她施展出全部神力,太阳神火从她体内燃烧,化成千万根金线,和白帝的血阵博弈。
白帝吃了一惊,看清她的动作后大怒:“你的身体本就撑不了多久,还敢这样用神力,不要命了?”
羲九歌纤长的手指飞快拂动,每一个动作都优美玄妙,快得无法捕捉。在她的动作中,血阵的运行逐渐减缓。白帝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说罢,他猛然在血管上划了一道,连打了几个法诀,逼出一汪殷红的血,毫不犹豫注入阵法。羲九歌暗暗道了声疯子,也加大力度,可是她神力受损,耐力远不及白帝,轻而易举就被攻破。
阵法师斗法,一旦失败就会反噬主人,羲九歌胸口重重一痛,嘴里立即涌上一股腥甜。
她咬牙忍住内伤,赶紧抬头,看到上方那座山一样的法印消失了,只剩下金色咒语密密麻麻缠绕着。
白帝长松了口气,最麻烦的部分解决了,接下来只需要解开这些咒语,大功就可告成。
白帝正要施法,忽然前方降下一阵冰棱,拦住了白帝。在瞬息空白中,咒语已转动起来,飞快组合出各种字,解开了封印。
有人后发制人,夺走了控制权。
羲九歌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来人:“黎寒光……”
正和烛龙斗法的黎寒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对白帝笑了笑,说:“我一直忧愁如何破除揭印,多谢白帝相助。”
白帝脸色变冷,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手中凝力,正要夺回魔柱,忽然身周降下一团冷雾,等白帝意识到时,就已经落入幻境了。
黎寒光随意拂了拂手指,他早就说过,他入昊天塔如塔本身,除非主动,否则不会触发幻境。这其中的触发既包括他自己,也包括别人。
黎寒光困住白帝后,毫不耽搁,即刻全力吸收魔柱。羲九歌看着这样的黎寒光,有一瞬间觉得他换了个人:“黎寒光,你在做什么?”
魔柱入体,一股强大的力量霎间席卷全身,同时各种声音、念头纷至沓来,在他耳边嘶吼叫唤。黎寒光的眼睛快速变化,因为用力,颈边都绷出若隐若现的筋络。
他强忍住魔柱的影响,对羲九歌说:“皎皎,这里危险,你先走。”
羲九歌却不动,她紧盯着他,目光被火烧的晶亮:“那你呢?你吸收魔柱后,想做什么?”
黎寒光知道不和她说清楚,她是不会离开的。黎寒光只能勉强分神道:“并不是所有吸入魔柱的人都失控了,光当初就十分正常。能镇压一次,自然就能镇压第二次。”
果然,羲九歌听着怒极:“如果不能呢?他因为魔柱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东西,你竟然还要回到那种日子吗?”
她情绪激烈,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刺痛,想来是五色石支撑不住,又碎了一块。黎寒光看着心惊胆战,但魔柱这边没法脱身,黎寒光加快了吸收魔柱的速度,对羲九歌道:“你不要激动,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万一出事也绝不会牵连别人。”
不会牵连别人,那她呢?她也是别人吗?羲九歌正要质问,忽然余光扫到烛龙从背后逼近,猛然朝黎寒光喷出一团火。
黎寒光还在吸收魔柱,根本来不及躲。羲九歌吃了一惊,没有想就挡在黎寒光身前,替他挡住扑面而来的赤焰。
羲九歌和烛龙同样用火,她的太阳神火可以挡住烛龙的攻击,然而烛龙这一招存了必杀之心,火焰凶猛而漫长。羲九歌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五色石飞快碎裂,连最后一瓣都化为齑粉。
她的心脏空了,无法再牵动神力,但她经脉里还有残余的太阳神火,羲九歌不顾损伤经脉,压榨出所有神力。
羲九歌嘴里满是血腥味,她的手指、皮肤因为过度损耗,不断渗出血来。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退开。
黎寒光是她的人,就算要杀也是她来杀,轮不到别人。羲九歌感觉和烛龙对峙良久,然而现实中只是短短瞬息。黎寒光吸收完最后一丝魔柱,立刻转身,只看到羲九歌软软倒下。他慌忙接住她,然而却碰到一手血。
黎寒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猩红的手掌,声音都颤抖起来:“皎皎……”
羲九歌只觉得眼皮无比沉重,需要费尽全力才能看清他的面容。她唇间都是血,气若游丝说:“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黎寒光手掌揽住羲九歌后脑,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没有你,我如何好好活?你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死去。”
烛龙可不会仁慈地等他们卿卿我我,他趁着黎寒光分神,再一次蓄力,用龙息袭击黎寒光。黎寒光俯身,牢牢护住怀中的女子,用后背硬生生撑过龙息攻击。
黎寒光将已陷入昏迷的羲九歌放到地上,轻柔理顺她鬓边碎发:“皎皎,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黎寒光转身,明明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他眼睛在魔柱的影响下时而漆黑时而猩红,四面八方的水汽感受到他的怒气,飞快结成冰锥。
黎寒光抬手,浓郁的黑气从他掌中出现,和混沌之息融合成一对阴阳双鱼。黎寒光一动不动盯着烛龙,说:“你哪来的胆子,敢伤她?”
烛龙觉得此刻的黎寒光不太对劲,但两人之前交手过,烛龙自负了解黎寒光的底细,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你们杀了我儿,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以慰吾儿冤魂!这不过是开始。”
黎寒光只是极轻地呵了一声。
·
海浪滔天,风起云涌,雷电像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一样,不断劈过天际。无论是宁静的东方仙岛,打作一团的天魔士兵,作壁上观的世家大族,还是人间批奏折的帝王,叫卖的商贩,采药的老农,此刻全都抬头,震撼又惊恐地看着云端异相。
一只巨龙在云层间翻滚,一道白影若隐若现。剑光和雷电交替照亮乌云,天空一会变成冰封千里,一会又燃烧起熊熊烈火。
姜榆罔站在东天宫外,遥望着那边的战场,叹为观止:“这才是惊天动地,灭世之威。今日能见到这场绝世之战,我余生无憾。”
瑶姬同样望着那边,心情非常沉重。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们,瑶姬低头,看向羲九歌失踪前交给她们的珠子,说:“按约好的信号,一旦白帝被调离东天宫,她就捏碎玉珠,我们这边的珠子就会变色。白帝不在,这是营救四帝绝佳机会,她不惜自己作饵,以身犯险,我们绝不能辜负她的托付。姜太子,我们该动手了。”
姜榆罔叹气,慢慢抬起手,对身后士兵说:“四帝被困,生死未卜,有人趁机煽动战乱,就是想分裂神族。所有天兵天将听令,随我一起攻入青宫,营救尊神!”
“杀!”
穿着青、红、黑、黄等各色战甲的天兵嘶吼着冲向宫殿,被白帝的结界拦住。所有士兵不要命一样攻击结界,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无论多精妙的阵法,总归是要耗能的,而能将整个青帝天宫笼罩在内的阵法消耗更是不容小觑。姜榆罔也不管阵眼在哪里,反正只要持续进攻,阵法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瑶姬看向身边,对那位蒙在斗篷中的男子说:“白帝是否骗了你,答案就在里面。你敢不敢去看?”
嫦娥回头,默默握住了宗布神的手。宗布神手指缩紧,最后说:“可我如今已无射日弓,破不开结界。”
瑶姬嗤了一声,斜眼道:“大名鼎鼎的英雄羿,竟然全靠一张弓吗?那百姓何必传颂你,供一张弓就够了。”
宗布神沉默,瑶姬和旁边天兵要了一张弓,又将自己那捆背了数年的月桂枝提出来,递给宗布神道:“心中有信念,何处不是神弓?”
周围侍卫诧异地看着瑶姬,姜榆罔也觉得用树枝当箭太牵强了,亏得瑶姬备了一捆在身上。姜榆罔正要让侍卫取神兵利器来,没想到宗布神却接过那张再普通不过的长弓和树枝,缓慢拉成满月,骤然朝结界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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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巨龙从天际坠落,龙躯砸到岛上,扬起厚厚的尘埃。烟尘散后,一双雪白的靴子轻轻落在地面。那双白靴不疾不徐,从容停到龙首面前,巨龙抬起眼皮,费力地说:“本尊是先天神祇,乃盘古阴气孕育而成,是当今最尊贵的神。你胆敢杀我?”
黎寒光抖去剑身上的血,单手入鞘。他手掌放到烛龙眼睛前,在烛龙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使出混沌之力:“正因为你是先天神祇,盘古的嫡亲孩子,我才要杀你。”
烛龙眼睛瞪大,终于意识到什么,然而他明白的太晚了,他再不会有说话的机会了。
等黎寒光吸收完烛龙的法力后,海面上卷起浩荡长风。白帝双脚腾空,衣袖猎猎飞舞,浮在昊天塔边,遥遥望着黎寒光:“你藏得还真是够深。你早就料到今日了?”
黎寒光缓慢活动因杀了一条龙而略有僵硬的手指,说:“算不上。要不是白帝运筹帷幄,我也走不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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