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带着他们两人离开后,两个杂役就咣当一声将食堂门关好。
老张笑道:“现在,就算是想吃,也要等到午时,你们立刻走一遭茅厕,处理一下水火事,一盏茶之后,我们就没有休憩的时间了,今日,我们要访问东市一百二十间商铺呢。
好了,开始干活吧。”
刘钰魏冕很快就发现,开始干活的老张跟不在工作状态的老张完全是两个人。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重要,不但要检查商铺的堪合,还要检查商铺的税票,与火巡铺,不良人一起检查商铺的防火跟防盗,卫生事宜,如果有事情需要就地解决,该罚款就罚款,该把人抓进牢狱就抓人进牢狱。
县衙希望通过这一次的联合检查,让万年县的商铺养成遵守各种规章制度的习惯。
一整天下来,刘钰,魏冕两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在跟着老张足足跑了三十里地之后,不但身体疲惫的厉害,就连脑袋里也好像装了一脑袋的马蜂,总有无数千奇百怪的声音在脑子里响动。
老张也是同样的疲惫,不过精神要比这两个年轻人好的多。
检查了两个年轻人做的记录,修改了几个记录错误的事情,回到县衙官署之后,就把厚厚的一摞文书放在两个年轻人身边道:“别嫌烦,这才是第一天呢,你们跟老夫不同老夫因为没有啥学问,估计一辈子就是一个小吏。
你们两个不论是家世,还是学问都比我高出百倍不止,都是前程远大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就不要偷懒,跟着老夫走遍长安城后,就能对这座城池做到了如指掌。
等到攒够了资历,自然能青云直上,两位少兄啊,我老张这里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哪怕让你们两个现在埋怨我老张的不是,也不想让你们两个以后遇到困难了才记恨我老张,那时候可承受不起你们两位的怒火。”
刘钰连忙还礼道:“张师傅万万不可如此想,我与魏冕来万年县,就是遵从了长辈的意思来这里磨勘的,吃苦还是没问题的,就怕学不到真东西。
老张见官署里其余人已经走了,就压低声音道:“据老夫所知,县尊对你们两位是在另眼相待,你看啊,跟你们一同进来的人,有的去了户曹,有的去了工曹,还有三个去了刑名,都有了具体的差事,可你们两个,县尊可没有指派任何具体的差事,只说让你们跟着观政,老夫干的差事就是县衙里面最基层的差事,主要是学会如何直接管理百姓。
等你们学会了如何管理百姓,接下来就该学习如何管理商户,再下来就要学习如何从头到尾管理一个工程,等这三样过了之后,还要去曲江里的流水牌子那里当学徒,啧啧,到时候就看着成百万的银钱流水一般的从眼前
过......再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老张能猜测的。”
一—番话被老张说的又是深情,又是羡慕的,落在刘钰,魏冕两人耳中就完全变了,在他们看来,老张之所以会流露出这种巴结的模样,完全是等着日后落一份人情。
好在,今天老张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没有刻意折磨他们的意思,只是他们两个时间紧,任务重,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回到宿舍,两人匆匆的吃了一顿来自大食堂的外卖,稍微洗漱一下就开始认真的看公文,熟悉长安城最基础的运作方式。
大户人家里不是没有纨绔子弟,但凡是纨绔子弟的,基本上都是被家族放弃的人,也只有他们才会有时间去干一些纨绔事情。
刘钰,魏冕这两人都是自家未来的顶梁柱,从小就要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读书,加上大唐历来尚武,武技也是必练项目,所以,只要他们愿意,还是能吃苦的。
研究了半夜规章条例的刘钰,魏冕精神饱满地来到县衙,准备大吃一顿,好迎接自己新的工作的时候,却发现万年县的吏员们正站在县衙院子里,各自围着自家的主管面色严肃的一问一答。
老张看到他们两人立刻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还特意给他们空出来了位置。
“昨日太累了,忘记告诉你们每隔三天,就要开一次晨会,汇报自己之前的工作进度,还要规划一下以后的工作进度,你们先听,最后给户曹禀报。”
从没有开过晨会的刘钰,魏冕顿时来了兴致,毕竟,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而年轻人最喜欢的便是新鲜事物。
云初自然是不用开什么晨会的,这是他们小部门总结经验教训的事情,万年县的很多规章制度就是这样被他们总结出来的。
当然,云初也会趁机把很多自己需要的条例趁机融进去,反正这些条例好不好的,官员们都会执行,因为,不管他们能不能弄懂其中的意思,都算是他们自己总结出来的,这里面牵涉到一个荣誉感的问题,毕竟,能提炼出好经验教训的人,最后都能获得奖励。
温柔今天没有来,因为长安县也在开晨会。
等云初喝完三罐子罐罐茶之后,万年县的晨会结束了,刘钰,魏冕两人在总结了昨日的工作之后,提出来了一些很幼稚的问题,不过呢,没有人笑话他们,主管户曹还开口夸赞了他们,认为两个新来者,就有这样的认知,非常的难得,最后,还鼓励他们两人再接再厉,争取提出更加有建设性的意见,好让万年县的户曹工作更上层楼。
出身大户人家的刘钰跟魏冕脸上继续保持了自己出身大家族该有的云淡风轻。
心海却像是刮起了超级飓风,户曹坚定严肃的几句夸奖的话像狂澜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心岸,以至于让这两个从小就接受打击教育的青年俊杰晕晕乎乎的。
直到一个肥胖且却穿着一身雪白衣衫带着雪白高帽的女大厨,亲自从后厨端出来两盅炖品,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放在刘钰,魏冕面前,还笑眯眯的冲着其余人道:“米主簿让送来的,没你们的份。”
刘钰知道自己不该流泪,努力的喘着粗气想让自己安定下来,他知道这一点奖励不值得自己流一滴眼泪,无非是一盅银耳莲子汤,他以前在家里没少吃,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与同僚羡慕的目光,抬起的拱手礼混合之后,刘钰的眼泪还是如同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就倾泻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刘钰看到魏冕此时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泪水如同瀑布一般飞流直下。
云初听了米主簿的汇报之后,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
鼓励教育这种事只有万年县跟长安县有。
在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唐社会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大唐的年轻人从小接受的不是棍棒教育,便是严苛的挫折教育,这些可怜的孩子把事情做好了,换不来父亲的一声夸赞,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孩子骄傲自满。
至于做错了事情,迎接他们的除过各种变态的惩罚之外,再无其它,越是被父亲看重的孩子,越是从父亲那里得不到好脸色。
心智坚如磐石的温柔,在云初,狄仁杰,钟馗三人的刻意赞扬中,都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要说刘钰,魏冕之流了。
回想起温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告诉云初,他这个出身豪门大族的孩子,小时候饿肚子的次数比云初这个野人还要多,谁敢相信啊。
至于狄仁杰在云初讲述了何为鼓励教育之后,也习惯性的摸摸自己肥厚的臀部,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家中的那条叫做家法的鞭子。
也就是云初只想好好的培育出一批长安系官员,没有想着跟李敬玄,魏东城争夺女婿跟儿子,否则,通晓人性的云初一定会让李敬玄,魏东城家中出现两个逆子。
书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