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杭，你……」话还没出口，她就看到苏杭手指担着的那张照片。
刘珂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剧变，声音无意识地抬高：「这张照片你怎么还留着！」
「怎么了？」苏承浩忙跑过来，也看到了这张照片。
他愣了下，反应没有刘珂那么大，只是打圆场说：「孩子留着就留着。」
在这个家里，有两个字是禁忌的存在。
小五。
又问苏杭：「怎么突然想起……」
苏杭按着太阳穴，抬头直接扔出一个爆炸消息：「我看到小五了。」
这下苏承浩的脸色也变了，刘珂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前几天他差点葬身于血奴之手的事并没有告诉他们。
苏杭缓慢地说了前因，最后沙哑着声音说了结果：
「是小五救了我。」
也不知道是儿子差点没命刺激到刘珂，还是小五的出现刺激到她，她脸色一白，整个人往地下倒。
好在苏承浩眼疾手快扶住，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卧室内一片寂静，只余刘珂急促的呼吸，苏承浩忙不迭地轻拍她的背部让她缓解。
好一会儿，才听到刘珂的喃喃声：「她认出了杭杭，所以才救他……」
苏承浩强笑着说：「这是好事，说明小五没有忘
.
记我们。」
见妻子喃喃不语，他打起精神，问苏杭：「小五也长大了吧，你见到她时，她……」
苏杭知道父亲想问什么，他依旧沙哑着声音：「会笑会说话，很正常……」
苏承浩也沉默了。
他想起那个叫小五的孩子，妻子抱回来时，比奶猫大不了多少。
有了妻子地提醒，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正常，是个傻的。
但他们一家人都不介意。
随着那孩子长大，他和妻子有时候盯着她毫无机质的眼睛，或者被她盯着时，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他不好承认那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
但这些也还好，只要把她当作一个机器人，这种感觉就会淡去。
到底还是有些遗憾，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想听她喊他们爸爸妈妈，想从她眼中看到对他们的依赖和孺慕。
有时候夫妻二人私下夜话，会感叹这孩子养不熟。
他是觉得就算孩子是傻的，遵循本能也该对他们有一些不一样的表现。
小五没有。
直到那次一家人遇到强盗，已经被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当作机器人的小五，毫无预兆地将那些人都杀了。
妻子不愿意将小五留在家里。
他有想过阻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心底里其实是同意妻子的作法。
他们只是普通人，小五养在家里，迟早会出更大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儿子长大了，他们也老了。
在他们几乎已经将那个孩子遗忘的时候，儿子突然告诉他们，她出现了，还冒着极大危险救了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非旦没有忘记他们，也……没有记恨他们？
显然，刘珂也想到这一点，她的呢喃声忽然消失，猛地抓住苏杭的手，急切地问：「她现在在哪？」
苏杭摇头。
刘珂苍白的嘴唇颤抖，缓缓松开他的手。
片刻后，她想起什么，带着期盼的意途问：「有她现在的照片吗？」
苏杭没说话，只是默默从腕表调出桑洛的影像。
仅有这一张，还是陆冥当时偷拍发给他让他查她的身份。
刘珂怔怔望着照片里少女的侧颜，喃喃地说：「长大了啊。」
长得真漂亮啊。
她在心里说出这句话。
苏承浩定了定心神，察觉出妻子神色不对，他柔声安慰：
「我们应该替小五感到高兴，她如今健康平安地长大，想来是遇到了贵人。」
他有心想再说点什么，对上儿子看过来的目光，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句：「至少……比跟着我们好。」
小五怎么「好」起来的，他们不知道。
他们用了七年都没有让她「好」起来。
那件事发生后，她同样没有「好」起来，她依旧如同机器一般冷漠无情绪。
以至于他们无法分辨，她的出手，到底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还是她自己受到威胁。
苏杭目光扫过脸色黯然复杂的父母。
他其实懂当年父母的顾虑。
由最开始的不接受，到慢慢接受，不再去想她会遇到什么事……最后尘封遗忘。
「小五」这个名字，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更不可能再见到她。
却没想到，在他的生命即将逝去时，是她从天而降，将他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
……
之后，刘珂重病了一场
.
。
苏杭并没有将小五的事告诉陆冥，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其实说了也没用，只不过让陆冥对桑洛有一点了解而已，对找到她并没有帮助。
就让小五的过去，烂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记忆里。
这是他们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苏杭知道自己找的理由没那么容易瞒过陆冥，他已经做好处罚的准备。
但陆冥并没有处罚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似乎相信了他的这个说法。
苏杭不禁松了口气。
殊不知陆冥既然有了怀疑，在现阶段找不到桑洛的情况下，发现苏杭在努力隐瞒，果断把调查的目标换成苏杭的父母。
查他们父母的信息再简单不过。
苏杭母亲曾经居然是基因研究院的一名工作人员。
再经过细查，十多年前苏杭家多出一位女婴，这位女婴似乎因为智力问题，没有准备她的身份。
因此查不到更多的消息。
如今苏家只有一家三口，苏杭也从来没有提过他有妹妹。
陆冥看着查出来的这些信息，结合苏杭的隐瞒，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桑洛也许就是苏家当年的那个女婴。
因为智力或者其他问题，总之女婴后来离开了苏家。
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可能加入了背后的组织，训练出特殊的能力。
在苏杭遇险时，认出了他，哪怕知道自己出现会引来麻烦，她还是选择出手。
这就能解释，当时少女见到苏杭时，目光和神色都有着微妙的变化。
而在他问她是不是认识苏杭时，她却不带犹豫地直接说不认识。
陆冥细细思索，笃定桑洛当初在苏家一定发生了很特殊的事，才导致她离开苏家。
他又看了资料上的时间线。
刘珂辞去基因研究院的工作的同个时间段，家里就多了一个女婴。
或许因为家里多了个婴儿要照顾，所以她才辞掉工作。
但会不会太巧了？
陆冥有心想查一查基因研究院，奈何研究院在七年前被反叛军袭击，全军覆没。
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袭击，研究院的地址十分隐秘，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内里是做什么的。
没人知道反叛军是怎么发现研究院的。
更重要的是，那次袭击由卡斯亲自带队。
等陆冥这边收到消息赶过去，反叛军早已嚣张地撤离。
余下只剩废墟的研究院，里面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陆冥扔下这些资料，视线轻移，落向他偷拍的桑洛那张影像上。
半晌，他伸出食指指腹按在影像上，心想：
我就不信找不到你。
……
「啊啾。」
桑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此时她正在去往见卡斯的路上，一路不停辗转，现在还没到。
不久前她收到卡斯发给她的消息，很简单的四个字：
——「来送我吧。」
一直到快凌晨，桑洛终于到达目的地，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卡斯。
距离上次见他，还不到一个月。
那会儿的卡斯虽然坐在轮椅上，能感觉到气息比较虚弱，但整体情况还算不错，面容依旧保持着年轻状态。
可现在床上躺着的，不能再称为男人，而是朽木一样的老人。
桑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有几分茫然地说：「怎么这么快？」
老人动了动嘴唇，声音虚弱
.
，好在能听清：「过来点，看不清。」
桑洛走过去坐下。
老人似是看清了，微微笑起来：「小五，谢谢。」
桑洛知道他在谢什么，谢她替他杀掉了封佑林。
桑洛说：「你应该早点找我的。」
他预料自己时间不久了，于是找自己帮忙，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不久」会这么快。
一个月都不到。
老人体内细胞衰竭的速度非常快，就在桑洛和他说话的短时间内，肉眼可见，他又衰败了很多。
这让桑洛明白，他……在强撑着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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