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拎着一盒小面回了家,因为担心面条坨掉,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爬上了几十级阶梯,累得直喘气。
人刚进屋,苏青瑶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黑色卫衣:“你穿的是哪个衣服啊?”
“同学的,我衣服弄脏了,同学把衣服借给我了。”苏渺将坨掉的面条倒入碗中,“快来吃饭了。”
苏青瑶伸手拎起了衣服的肩部比了比,又凑近嗅了嗅:“这尺码,这味道,这款式…男生的吧。”
苏青瑶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嗓音尖锐:“你今天下午去男生家里了?你还穿男生的衣服,苏渺,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让人家给…你是不是被人占便宜了!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还要不要脸了!你是不是也想年纪轻轻就跟你没脸的妈一样…”
苏渺没想到妈妈一下子就想到那些不好的方面,害怕了起来,连忙辩解:“不是!没有啊!怎么可能嘛!你在想什么啊。”
苏青瑶却认定了这个事实,愤怒不已,伸手胡乱打她:“你还不承认,我就晓得你早恋了!早恋就算了,你还让人家占便宜…你才多大点,你气死我啊!”
“没有,没有啊!”苏渺一边闪躲,挡着她的手,连声道,“是我遇到林西熙她们了!她们打我,你也打我!”
苏青瑶听到这话,停了下来:“你说啥子?”
苏渺被苏青瑶气哭了,委屈地擦着眼泪,将今天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包括迟鹰带她回家的事情。
本来她没打算把受欺负的事情告诉苏青瑶,但她这样子冤枉她,苏渺实在憋不住了。
苏青瑶听到女儿这样说,脸色比方才更难看,揪着她的手腕,急切道:“还有没得王法了!以前在学校里欺负你,惹不起咱躲了,她们还这样!走,妈妈带你去公安局报案!”
苏渺连连后退,挣开了苏青瑶的手:“没有证据,怎么报案嘛!而且就算报案了,我又没怎么样,她们被批评教育一顿又放出来了,还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以前就是这样,苏渺在第一次被欺负之后就去告诉老师了。
老师人也很好,愿意为她做主,把林西熙她们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还请了家长。
她们当着老师的面向苏渺道了歉,她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是她太天真。
这一切换来的…只是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她们的家里都有背景,学校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苏渺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老师,学校…她都不信了。
谁都保护不了她,只有忍耐,只有咬紧牙关…她坚信只要飞得够高,这些人就追不上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留在嘉淇私高的原因。
背后就是深渊泥沼,无数双宛如骷髅白骨一样的手挥舞着…使劲儿拉拽着她。
“以后我躲着他们就是了。”她闷闷说,“今天遇到也是碰巧。”
苏青瑶气得直掉眼泪,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不管她再泼辣、再凶悍,她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守着她,保护她。
她还要挣钱,还要供女儿上高中,上大学,还要给她赚嫁妆…可她保护不了她。
苏渺见她伤心,从后面抱了抱她的腰:“妈妈,等我上了大学,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我上最好的大学,出人头地,变成厉害的人!”
“嗯,我幺儿肯定会出人头地,没有人敢欺负。”
苏青瑶似想到了什么,去墙边取下了小挎包,从挎包里拿出了两枚包装精美的榛子巧克力球,递给了苏渺:“今天看到两个女客人在吃,说是俄罗斯的糖,好吃的很,我想着你这丫头喜欢吃甜的,就问客人要了两个,拿去吃嘛,刚刚妈妈冤枉了你,你别跟妈妈见气。”
苏渺轻笑了一下,掂了掂巧克力球,故意嗔怒道:“哼,冤枉了人,两颗糖就想打发我?”
苏渺看着巧克力,锡纸包装很高级,一看就好吃。
“你还贪心嘞,就这两颗都是你妈死皮赖脸问客人要来的。”
苏渺拎着糖走到房间门口,回头扫了她小腹一眼:“妈,你最近又长胖了哦,是不减肥了吗?”
“管好你自己的学习吧,还管起大人来了。”
……
苏渺关上了门,托着腮帮子坐在书桌边,她想着今天和迟鹰聊到的《红楼梦》。
林黛玉虽然拥有那么多人的宠爱,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了妈妈。
没有妈妈的小孩子,世间再多宠爱大概都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常常感伤。
苏渺虽然也不是幸福的孩子,总被人欺负,忍耐和压抑成了家常便饭。
但因为她有妈妈,所以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还是有一方温暖的小天地,可以聊以自愈。
苏渺不再多想,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检查了一遍,却发现自己的作文本...居然还是忘在了迟鹰家里。
真是笨蛋,今天这一遭算白跑了。
苏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头给迟鹰编辑了信息:“我把作文忘在你家了,你能给我拍几张照片吗,我重新誊一遍。”
短信刚发出去没,迟鹰却只回了两个字:“下楼。”
苏渺愣了愣:?
来不及多想,她穿上外套匆匆下楼。
巷子口晦暗的路灯下,少年倚着墙,指尖拎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他,弥漫在夜色里。
他的侧脸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眼眸埋入了半明半昧的阴影里,也如这夜色一样冷寂深邃。
苏渺小跑着走了过去,诧异地问:“你啷个过来了耶?”
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说的方言,她立刻改口,变成了普通话:“迟鹰,你怎么过来了?”
“能听懂。”迟鹰将作文本递给她,“丢三落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本子接了过来:“你拍张照发给我就好了,我重新誊写一遍,不用专程跑一趟。”
“不是专程,有别的事,路过顺便给你。”
“哦…”
苏渺很乖地没有多问。
迟鹰偏头扫了她一眼。
月光下,小姑娘的皮肤似牛乳一般雪白,眉目清列,风衣外套里紧捻着碎花边儿的小睡裙。
他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俩人在夜风里无言地站了几分钟。
他没走,苏渺就一直陪着,谁都不想先开口道别,所以就一直站着。
漆黑的夜、暗淡的路灯,远处阶梯上孤零零的炒粉小推车…
灯下,他们的影子都快融成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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