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在这个世界里,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也就是爷爷跟父亲二人,可是这两个向来看重亲情的人,又有什么必要害他?
这是老朱家的圈,不是老刘家的,没有随随便便杀儿子那一套,说白了,谁不知道他爹出了名的爱崽啊!
除非让他爹知道他是个打别的地方冒出来,替换了他乖孙的“妖人”。
可是朱棣此时既有原主的记忆,又有跟随父兄长大的真身经历,又怎么会被人发觉异样?
至于生活中的细节——你们知不知道我朱棣还没起兵之前,是靠什么保全性命的啊?
在猪圈里吃屎不露异色,大夏天围着火炉穿皮袄,跑到街上去跟人抢吃的,吃完了就往街上一躺,继而呼呼大睡……
你们后世的影帝演技不好顶多挨几句话,他朱老四演技要是不好,全家都要上天的!
什么奥斯卡戛纳,他们承受的压力有我大吗?
再说了,能在青史之中留下名姓的帝王,哪个不是演技派!
朱棣丝毫不怵,只继续留在段皇后处胡吃海塞。
没过多久,却有前殿的内侍被皇帝打发过来传话,垂着手毕恭毕敬道:“皇爷说,今晚想在宫里设宴,让家里人全都来凑个热闹,劳烦娘娘为之操持了。”
段皇后闻言,心里便有了计较:“知道了。”
她依次召见女官,使尚膳局筹备晚上的宫宴,又令人去通知出宫开府的皇子们今夜入宫。
末了,还不忘让人知会东宫和后宫膝下有儿女的妃嫔们。
最后又笑吟吟同身边的孙儿道:“既然如此,英哥儿便也不必回去了,且在这儿吃用着,晚宴结束再同你爹娘一并返回东宫便是。”
太子此时尚在乾清宫议事,东宫之内接旨的,自然便是太子妃了。
本朝皇家向来少重礼节,亲近如同民间,家宴倒不稀奇,太子妃应了声,继而又打发人告知楼侧妃。
皇后处的内官说了今晚乃是家宴,显然便是只有皇子、公主夫妇及诸王府皇孙才有资格前往,楼侧妃作为东宫侧室,虽然位列内命妇之中,但这种场合,却是不能列席的。
消息传递过去,楼侧妃却为之迟疑。
保母告诉她,文哥儿先前睡梦中好像有些魇着了,出了一头的冷汗。
彼时正值时节更替,幼儿容易染病,儿子虽说已经六岁,平日里看着身体也还好,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想让儿子冒这个险……
楼侧妃想让儿子在房里歇息几日,但是又不敢违逆皇爷的意思。
此时的楼氏还没有被扶正,只是东宫里的一个侧妃,全然不敢有跟太子妃抗衡的意思——太子妃那金光闪闪的家世,能把她吊起来打。
更别说太子妃还有皇长孙,肚子里此时还怀着一个。
在太子还未登基的时候,楼侧妃几乎可以说是宫里的小透明,连带着她的儿子也并不很引人关注。
皇爷自己就有二十多个儿子呢,孙子就更多了。
如今皇爷起了兴致要行家宴,还恩准皇孙们也一起去,她怎么敢拒绝?
可是儿子怎么办?
交付给太子妃吗?
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到底做不到十分关爱,更别说太子妃此时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顾及好自己便不错了,又哪里有精力再管别的?
楼侧妃此时膝下唯有一子,这也是她未来的所有指望,实在不敢用来冒险,悄悄同身边嬷嬷商议,对方道:“不妨先去探探太子妃的口风?”
“皇爷到底是爱惜血脉的,太子妃虽然强势,却也不敢不将皇孙的身体放在眼里。”
事情涉及到儿子,楼侧妃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亲自往太子妃处去告假,将事情原委说了。
太子妃自然没有不许之理。
这要是无事也便罢了,若庶子当真因此病重,自己岂不是平白担了干系?
太子妃温言宽抚楼侧妃几句,当着她的面使人往段皇后处送信,哪知道向来宽厚的皇后却少见的作色——当然没有直接训斥太子妃亦或者是楼侧妃,而是直截了当的让心腹女官带了太医过来。
太子妃见状不由得为之变色,楼侧妃更是面露惶然。
因为这不是正常的内廷流程。
按照从前的惯例,该是皇后应允皇次孙不必出席今晚的宫宴,赐下药材之后,又使太子妃为其请医,而不是直接越过太子妃,让自己宫中的亲信带了太医前来。
太子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触怒了婆母,使其对自己失去信任,今天上午去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可既是如此,事情可就奇怪了……
楼侧妃更非蠢笨之人,如何会看不明白这些?
一时也不安起来。
而皇后宫中的女官尚在宽抚太子妃:“皇后娘娘说了,可不是信不过太子妃娘娘,只是怜惜您此时身怀有孕,不能过多操劳,这才让奴婢带而为之,您可别埋怨她越俎代庖。”
太子妃心下微松,微笑道:“我岂敢有这样不孝的想法?”
还是跟楼侧妃一道往偏殿去探望皇甫文。
……
朱允炆此时还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之中。
现在的他还处在人生的起步阶段,他还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去筹谋,也有太多太多的机遇先下手为强了。
甚至于他不得不羞惭的承认,错非他在削藩之初昏招频出,自毁江山,朱棣那逆臣怎么也不可能以藩王身份靖难成功的。
要知道,皇爷爷离世之前,除去大力清洗中枢之外,也对藩王多有防备,特意下令藩王无诏不得入京,更不得私下联络、结伴入京,若遇见紧急情况,也非得等前一个藩王离开京师之后,后一个再行动身……
这一世他是有备而来,断断没有再输一次的道理了!
朱允炆迅速重振了旗鼓,又下榻观望今生住处,只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侍奉他的保母们也好,寝殿里的陈设也好,都与前世迥然不同,只是他先前听得一句熟悉的“皇孙”,再见自己身体缩小到了幼年时候,便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是重返年少了。
朱允炆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如何不知道此事关系生死,不敢显露异态,而是自然而然的让保母再给自己倒杯水来,然后顺势问了句:“阿娘去哪儿了?”
保母浑然不知面前皇孙已经换了人:“侧妃往正殿去求见太子妃娘娘了。”
她倒了水过来,双手递到朱允炆面前去:“侧妃担心您的身体,打算替您推拒掉今晚的宫宴呢。”
朱允炆迅速得到了几个讯息。
他此生的母亲,仍旧是东宫侧妃。
而他的嫡母太子妃,此时仍旧在世。
再听保母说今晚要行家宴,可见此时宫中祖父身体尚佳。
除去面前这些朦胧的面目与记忆中不符,别的倒是都相差不大。
朱允炆略有些犹疑的想,难道我这一世仍旧是东宫排行第二的皇孙?
这想法甫一生出,他便觉脑海中为之一震,这才真正的接收到属于原主的记忆,与此同时,心下再无半分欣喜快意,唯有愤懑与恼恨。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嫡长兄仍旧在世!
虽然换了姓氏,改了名字,但他如何看不出,如今这方世界里的皇甫英,便是上一世生前死死压制住他的朱雄英?!
有他在,谁还看得见自己?!
不要紧,不要紧。
朱允炆宽慰自己,他是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死人,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天命终究是眷顾自己的。
朱雄英也好,皇甫英也罢,常氏太子妃也好,寇氏太子妃也罢,他们都是要死的!
早晚有一日,母亲会被扶正,而自己也会子以母贵,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太孙!
但心中到底不能因此彻底释然。
因为朱允炆心知肚明,前世跟今生不一样。
前世朱雄英比他大了三岁,今生皇甫英却只比他大一岁。
前世他出生的第二年,太子妃常氏便诞下东宫第三子,并且与当月亡故,可是这一世,太子妃寇氏诞下皇长孙皇甫英七年后才再度怀孕,且直到此时,都活得好好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原本太子妃常氏辞世之后,他的母亲吕妃便独居东宫,之后待到太子妃孝期结束,便被扶正为太子妃,连带着他也成了嫡子。
嫡出的名分与一个主持东宫的太子妃生母所能带给皇孙的助益,不言而喻。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难道就是等待吗?
等太子妃生产之后亡故,等皇甫英病死?!
这两件事纯粹都是天数,他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待好运降临到他头上?
如果好运没来怎么办?!
苍天待他何其不公!
朱允炆心下恼恨,头疼异常,偏在此时听闻外边有喧嚣声传来,隐忍下去不曾作色,却是太子妃与段皇后派前来的女官前来此处,身后是楼侧妃与同行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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