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却也不能一次性送出去太多,不然叫朝野瞧见,兴许以为他要恢复封建呢!
皇帝在盘算该选哪个,亦或者哪几个亲王出京,宫嫔们知晓此事,早早就有所准备了,该教导儿子伪装的教导儿子伪装,该贿赂天子近侍的贿赂天子近侍。
皇帝这么一问,只觉儿子们个个都是好的,忠厚仁善,才华横溢,当下大笔一挥,钦点了几个出去,满心等着接收成果呢,哪知道中途却出了纰漏。
出了什么纰漏?
尹王生性残暴,人亦张狂,在宫里边的时候头顶一群人,个个都能拿捏他,自然是装也装的十分老实,如今陡然离开了京师,放眼一看方圆几百里老子最大,分分钟原形毕露了。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着实吃了一惊,继而勃然大怒——我儿子千好万好,在京师的时候活脱是个天使,谁见了都说是温文尔雅、彬彬君子,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的劣根性使然,他不会觉得是我的儿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别说先前后妃也好,近侍也罢,在他面前铺垫了那么多这孩子是如何如何的优秀,这会儿收到消息,他心里边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是不是被妖人夺舍了?!
皇帝激愤之余,毫不犹豫的下旨将其处死,对外则延续了先前处死秦王、流放周王的说法:朕不欲因一人而乱法!
此事传回京中,尤其是宫城之内,自然是人心惶惶,先前四处活动的宫嫔们随即安分起来。
太子妃回到东宫之后,也同丈夫低语:“母后这几日都在佛堂里念经,唉,逆王的事情同她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缄默不语。
朱棣心里边隐隐的有了几分猜测,毕竟他是经历过前后两世的人,再对照先前所知所闻,此时也是默然。
如是过了几日,朝中一切平静,段皇后却忽然生起病来。
她此时的寿数已经超过了上一世,也正是因此,此时这场急病,才愈发令人胆战心惊。
皇帝搁置下朝政陪伴在侧,儿孙们也时有探望,然而段皇后的状况却还是一日日的糟糕了下去。
太子寻了个皇帝歇息的时机,屏退众人,单独同母亲说话:“您的孙儿还没有长大,老四夫妻俩都在海外,您这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日后老四回来,却叫我如何同他交代?”
段皇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四不是不明理的人,怎么会责备你?”
太子遂道:“娘既然明白这样的道理,怎么又要如此苛责自己?”
段皇后目光猛地一震,对上儿子温和之中带着了然的视线,神情也随之和缓起来:“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子跪在母亲的病床前,叫了声:“娘。”
他说:“您要是走了,我跟老四就是没娘的孩子了啊!”
段皇后强撑着坐起身来,太子见状,赶忙起身取了软枕垫在她身后。
却听段皇后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太子道:“儿子愚钝,直到先前您做主处置五弟府上妾侍们的时候,才有了几分猜测。再去回想当日之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说到此处,他哽咽起来,难以为继:“当日爹一时生气,对老四动手,您顺水推舟,假说是知道爹寿数不长,这才督促着爹和我们几个孩子一处养生安体,其实那时候,您就知道真正寿数不长的是您自己了吧?”
段皇后反倒笑了:“你这孩子啊,活得太通透了。”
她尤且在笑,太子却是心如刀绞:“可笑我蠢笨至此,竟然毫无所觉,直到您和爹为着五弟府里那些人的处置生气,我才反应过来,要不是知道爹百年之后让宫妃殉葬,您又怎么会在激怒之下说出‘如果你死在我前边,是不是也要一根绳子勒死我’这种话呢!”
段皇后听得泪下,苦笑着道:“你爹这个人啊,杀性太重,前世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今生既然知道,怎么好看着他造这样的杀孽?”
“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知道宫妃们想给孩子争个前程,所以私底下小动作频频,我其实能管束她们的,可是我没有。”
她流着眼泪道:“自打秦王、卫王之后,你爹几乎不在后宫之中设置耳目了,这地方到底是女人多,不方便,且他也相信我。我这辈子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情,就这一件……”
“如文哥儿所言,皇族出了太多太多残暴不法的宗亲,戕害百姓无数,可是你爹这个人,他如果知道尹王并没有被妖人夺舍,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他的。”
“《尚书》讲: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而皇后又不仅仅是天子的配偶,也是天下子民的母亲,她所爱护的人,又怎么能仅限于一家一姓呢?”
段皇后勉强坐直身体,问儿子:“死一个不法的尹王,让诸多宗室警醒,这算是件好事吗?”
太子流着眼泪点了点头:“是。”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爹。”
段皇后重重的躺了回去,喘息的有些紧,目光却闪烁着光芒:“不过,听说我上一世的谥号是孝慈皇后……这大抵的确应该是孝慈皇后该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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