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回那王侧妃怎么着都该露面了吧?”
隋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红袖细心地替她挽好发髻,又簪了一枝红梅。隋氏的容貌称不上美,至少在争奇斗艳的皇室女眷之中,她只能堪堪称得上一句清秀佳人。她值得人称赞的,是一身浓郁的书卷气。看起来就与一般浅薄的女子不同,显得聪慧又沉静。
此时提到王姝,红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咱们这位侧妃娘娘可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几次三番的对正房不理不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殿下身边的正主。仗着殿下的几分宠爱,谁都不看在眼里……”
“红袖!”
隋氏静静凝视着铜镜中的面容,面上无悲无喜,“慎言!”
事实上,隋氏这般也是没有办法。
她作为连接隋家和皇长子的桥梁,势必要做出一些事情来维系两家情分的。原本隋氏以为,皇长子虽阐明不会给她子嗣,他们之间至少会有正常的夫妻情分。届时哪怕不能靠子嗣让皇长子对她和隋家多有关照,至少靠着夫妻情分,也能在皇长子跟前说得上话。
可隋暖枝没想到,皇长子竟当真如此冷酷。新婚之夜都不曾进过她的屋子,拜了堂便走。
这不是隋暖枝想要的结果。
这样冷漠的夫妻关系,将来根本不能帮助到她的家族。或者说,即便皇长子殿下会愿意信守诺言,在接受隋家助力的同时也给予回报,隋家却不能相信这样不稳固的关系。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隋暖枝必须要做一些事情。她不可能正面违背自己的承诺,就只能侧面去动作。
隋暖枝想到的最保险的方式,便是从王姝这里下手。
让王姝自乱阵脚,她才方便站出来主持大局。不然一张口就要求萧衍行给予她女主人的权利,未免显得太过心急,吃相难看。
至于这位侧妃,隋暖枝提前调查过,自然知晓她是殿下后院中唯一承宠之人。不仅有宠,且也已为殿下诞下一子一女。据隋暖枝对萧衍行后院的了解,王侧妃的这份宠爱是非比寻常的。皇长子殿下那等冷清的人,能给予这么重的厚爱给一个侧妃,这人将来必定会成为她和隋家的阻碍。
隋暖枝完全可以猜测的到,将来隋家跟王侧妃有冲突,殿下会选择哪一边。
若这样,她就势必要出手剥掉王侧妃身上这层不该属于她的宠爱。
削弱男子对女子的宠爱其实很简单。因为隋暖枝太清楚,男子对后宅女眷的宠爱看似厚重实则薄如纸片,一捅就破,根本经不起一丝变动。男子对女子的要求非常苛刻,女子稍有些不符合男子预期的言行便会引来反感。若长年累月的胡搅蛮缠,那往昔的所有宠爱都有可能会化作泡影。
隋暖枝不清楚皇长子对这位侧妃到底有多深的情意,但料想一个专注大业的人也没有多少儿女私情。她只需要让侧妃恼火,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就足以打破侧妃在殿下心中美好的印象。
美好的印象一旦打破,想再修复就难了。因为这世上人心就是这么怪,情分没了就是没了。
不过隋暖枝如今也并非是想对王姝如何,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这位侧妃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不知品貌,不知性情,也不知底细。隋暖枝十分不喜这种不受她掌控的人。她几次三番的试探,就是希望见王姝一面。只有见了面,才知晓该怎么应对此人。也只有见了面,才能弄清楚皇长子殿下的喜好。
能让皇长子殿下那样的男子如此宠爱的人,隋暖枝实在好奇她有多特别。
王姝不去凉州府,她便亲自来临安县。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红袖被隋暖枝呵斥了一声,不敢再言。低头又为她上了胭脂,心里却还是不忿。
这个王侧妃就是好大的架子!
……
拜帖递出去好几天,仿佛石沉大海。那位侧妃十分沉得住气,丝毫没有被她激怒或者对正妻的敬畏。便是隋暖枝自幼沉稳,也不敢说有王姝的这份定力。
“这位侧妃娘娘确实是不一般。”隋暖枝身边的奶妈也忍不住感慨。正室都找上门了,还能不动如山,她们没见过定性如此足的女子。
这要不是恃宠生娇,谁都不放在眼中,那就是这女子当真是有底气在。
什么样的底气给了她胆子?一对龙凤胎么?可笑!
事实上,为了表示她并无恶意,隋暖枝来了临安县也并未住进萧宅。反而另外置办了一套宅子。她此时在自己购置的宅邸住着,并未一来就强势进入萧宅,以示主权。就隋暖枝而言,她这般姿态已经放的够低。那侧妃只要不是太没眼力见,也该看得出她的避让。
“会不会是没看到?”这萧宅每天进进出出,就没见过疑似侧妃的人出现。
“不可能!主子亲自寄来的信件,骂这皇子府的下人不会办事。正妃娘娘的信不第一时间答话,竟然让她们等着。
“总不能她不住在那栋宅邸里头吧?”
这话说的几人一愣,安静下来。
“……该不会是位侧妃其实不住在临安县吧?毕竟这地方穷山恶水的。”红袖也忍不住猜测起来。
“是住这。龙凤胎在这儿,她自然不远。”
一直没说话的隋暖枝闻言抬起了头,她素来平静的神情有几分崩了。眉心紧锁,十拿九稳的心态也被王姝给扰得烦躁不已。以往隋暖枝在闺中时应付过不知多少贵人,不管是多难缠的多位高权重的贵妇人她都能应付得来。就没有遇到过王姝这样不接招的。
隋暖枝仿佛一拳打进棉花里。纵使她们有无数手段,见不到人也白搭。
“若是在这县城,绕几圈也该找到人才是。这县城也没多大,估摸着乘车绕一圈也就一天功夫。这位侧妃和两个孩子……”
主仆几人心烦气躁,心中不由的生了几分怒意。
又等了几天,还是没有结果。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事实上,隋暖枝主仆几人来了临安县,本就是趁着萧衍行不在。
隋暖枝不是傻子,成婚后她没被挪到临安县,而是被安置在皇子府。其实已经看出了萧衍行的意思。皇长子殿下明显不希望她来此处打搅。事实上,若是一开始约定的不给子嗣给名分给体面是隋暖枝以为的那样,她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但意识到萧衍行不进她的屋,跟她以为的不一样,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但这些小手段是万万不能惊动萧衍行的。毕竟先前已经说好了,她这些小动作真正论起来,是违背了约定的。若当真惊动了皇长子殿下,势必会有理说不清。
隋暖枝原本的打算,是私下里见一面王姝。探一探她的底细,好以后做应对。
此行不声不响的私下里进行,见过王姝就走,最多十来天一个来回。到时候被殿下发现,她只需找个理由将此事糊弄过去便好。若是王姝有不当举动,她还能推到王姝的头上。谁知这王姝不搭理她,硬是将她打算的日子拖去了一大半。
这要是拖到了萧衍行回来,发现她偷偷来了临安县……
“她若是一直避而不见,咱们难道还是要白跑一趟么?”
隋暖枝也有些心浮气躁了。
“再等两日。”隋暖枝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总不能无功而返,“若还是没有动静,本妃便亲自上门。”
隋暖枝的恼火王姝不知,她的小院早就被萧衍行的人给守起来。
临安县虽然不算大,但势力盘根错节。有道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王家和温家两大商业巨贾盘踞在此,又有萧衍行的人多方阻拦。一般人进了临安县,没有足够多的手段是查不到这边来的。若是王姝铁了心不露面,隋暖枝没那个本事找上门。
事实也确实如此,隋暖枝不仅找不到王姝的住处,甚至连王家在做什么都查不出来。
王姝此时也没有心情跟正妃一较高下。
事实上,王姝并不需要通过争宠来展示自己的娇贵。她现在正忙着制定来年的杂交稻定向培育和农科属的下一步工作推进计划,忙得连抱孩子都顾不上,哪有空跟隋氏去争谁更受宠?
萧衍行自从知晓了良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将王姝的试验田扩大到了两倍。南郊那一片上等的水田也被他买下来,划到王姝的名下。良种经过了第三次的迭代,高产的性状一直表现得十分稳定。若后续几年不发生意外状况,这十二代良种基本就能定性下来。
“主子,袁嬷嬷过来了。”姜嬷嬷从门外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王姝从纸页中抬起头,写计划书写的她头晕目眩。
“那位还没走,说是人在萧宅那边等着。”
王姝的眉头皱起来,心中有一种烦躁的情绪:“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只管转告过来便是?”
姜嬷嬷没说话。显然那位隋家正妃娘娘是一定要见到王姝的。
王姝啪嗒放下了手中的笔,袖子上的零食渣滓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写东西的时候会喜欢吃零食,桌上摆着林师傅专门做给王姝填肚子的小零嘴儿。忙起来人比较麻木,吃东西便也有些不讲究。随手塞嘴里,渣滓掉在了袖子上。她一边拍打袖子一边开口:“让袁嬷嬷进来回话。”
姜嬷嬷上前替王姝理了理衣裳,出去将袁嬷嬷请进来。
袁嬷嬷的一张老脸上脸色也不好看。
按理说,王姝如今忙着大事,似这等琐事,她是应当挡在前头的。但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正妃娘娘如此难缠,明明看似文雅温和,结果脾性却颇为霸道。袁嬷嬷的所有借口都被她不轻不重地给挡回来。人如今就在萧宅,一副不见到王姝不打算走的样子。
隋氏毕竟是正妃,且是出身极为显赫且有正经诏书的皇长子妃。袁嬷嬷即便在萧衍行跟前有几分体面,到正妃跟前,那还是个奴婢。
是奴婢就不能违背主子的吩咐,只能来传话。
王姝听完袁嬷嬷的汇报,许久没有说话。
她自打手头的事情多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分出心神去琢磨萧衍行后宅那群女眷的心思。这位正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
“可有说过所谓何事?”王姝沉吟许久,问道。
“说是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先前成亲时没见着娘娘,此时想见一见娘娘。”那位正妃娘娘笑眯眯的,一举一动拿捏着规矩和分寸,叫人挑不出理儿。
袁嬷嬷一个奴婢也不好对正妃使脸色,就心里头憋了一口气。
王姝吐出一口气,皱眉思索起来。其实,她也不懂正妃想见她这一面的目的。王姝自觉除了没去观礼和敬茶,她也没有在后宅搞过特殊。这位娘娘怎么就抓着她?
还没见面,王姝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或许比脾气爆的花氏和下手狠辣的梁氏要更难缠。
“就说我人不在临安县,去了哪里,你随便指个地儿。”
她要见,王姝非不见。不管她是好意还是歹意,王姝打定了主意不跟这些人纠缠,“她能找到临安县来,想必也调查了我的出身。我王家是个跑商,满地跑乃是常态,希望她原谅则个。”
袁嬷嬷也是这么回复的,但没有用。且人都找上门了,总这么拉扯着是不行的。
这种事儿一次能推脱,两次能推脱,难道还能次次推脱么?若是不打消了正妃这个心思,让她往后少打王姝的主意,否则只会没完没了。
“主子,”按理说,袁嬷嬷身为奴婢是不该这么教唆的。但事急从权,侧妃娘娘手头那么些重要的事,管着凉州那么多百姓的温饱,便是不敬这个主母怎么了?再说,她今儿就斗胆教唆一回,往后有人以此来拿捏侧妃娘娘,也是她教唆的,“不如将这事儿告知殿下。”
王姝眼神一顿,抬起眼帘看向她。
“殿下当初将正妃娘娘安置在凉州府,就是叫她别来碍眼的意思。”一般人,袁嬷嬷是绝不会多嘴说。但对象是王姝,她不介意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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