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画也是顾为经为《猫》所有的角色所打出的小样中。
现在最满意的一张。
比老族长的那张,都要更契合心中希望表达的感觉。
想方设法的去先想象一种形象特质,再去让猫于你的心中活过来?
缘木求鱼好吧!
完全没这个必要。
有只重达二十好几磅的大肥猫,正在不远处的枝头蹲着呢!
素描纸上倒数第二只猫咪的小样,是“剧院猫·格斯”。
格斯是一只中年的公猫。
他曾经和旧时代最伟大的演员一起共事过,如今却无人问津,又饱受痛风困扰,往日灵活的身体如今一动就疼的厉害,因为神经麻痹,连简单的挥舞爪子,指尖都会抑制不住的轻轻颤动。
剧院猫靠着在俱乐部里,友人的接济和蹭别人的账单而过活。
只要任何人愿意给他打赏,或者请他喝一杯免费的杜松子酒。
剧院猫就会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他以前演出时的有趣回忆,从扮演一只老虎,到用嘶哑的嗓音去模仿幽灵。
顾为经思索以后。
在诗集中「剧院猫·格斯」的一节标题处,写下了“萧瑟”、“忧郁”、“滑稽”这样的关键词。
他画了一只很是瘦削的英国短毛猫。
这幅画是素描小样,但不是用铅笔画的。
画格斯的时候,顾为经改用了勾线钢笔。
他使用“画黑留白”的钢笔素描技法,通过用墨线对物象深色背景下的涂鸦,把受光的亮部反衬的烘托出来。
这种画法的好处在于,能够在纸面上营造出立体的疏离感。
比如水是无色的,需要用石头的黑来凸显。
阳光也是无色的,需要用云彩的灰来衬托。
所有的一切,从水的流动,石的坚硬,阳光的温度,云的柔弱……这些空间上的质感都要用最简单的色彩明暗的对比来表现出来。
画黑留白。
留白,留白,所谓的“留白”也是要和“画黑”一样,用笔触来画出来的。
素描画的好。
画黑即是画白。
素描纸的画稿上,一只萎靡的猫躺在垫子上。
这是一只大猫,看它的高大的骨架,人们便可以想象,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油亮的毛发被壮硕的肌肉所撑起来时,那种小老虎一样的力量感。
但现在。
纸面上的猫却要比老族长杜特洛诺米还要更加苍老,要比“瘦的近乎于能漂浮在空中”的麦卡维蒂要更加削瘦。
它颓丧的趴在原处。
毛发变得稀疏了,英国短毛猫本就很短的猫毛,零零散散的打着小结,在阳光的照耀呈现出秃毛一样的质感。
曾经让它为之骄傲的尾巴,被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屁股之下,只露出斑驳的一节。
和毛发蓬松浓密的史金波旋克斯相反。
这只猫遇到了很多男人们人到中年,恐惧又难免逃不开会去面对的事实——
它像顾老爷子一样。
秃掉了。
人们可以靠着使劲的抹生发剂来欺骗自己。
但猫不行。
秃掉了,就是秃掉了。
就算剧院猫格斯曾经在舞台上虎啸山林,曾经扮成幽灵吓唬小孩,也曾经威风凛凛的——“追着一位印度上校,把他一直赶到了阴沟里”。
可如今。
它就是只是一只可悲的、萧瑟的、拖着滑稽的尾巴的秃毛猫而已。
顾为经画这幅“剧院猫”小样时。
那种肌体的萎靡,打着小结的猫毛之间稀疏的空隙,包括尾巴上的秃斑,都是通过“留白”来实现的。
素描稿里的空白不是虚无,不是空气。
虚无是空空如也,是哲学上的寂寞。
色彩里没有虚无。
纵然是透明的空气,它也应该充分弥散在画纸的每一个部分里,承托着整幅作品的笔触重量,成为色彩之所以能够流溢的载体。
白色更应该是绘画中非常有质量的一种颜色。
格斯的身体上的那些留白,在不同角度的光线的照射下,也会拥有厚度,拥有重量,变成一种独特的带着萧瑟质感的实质形体。
这样的萧瑟感,顾为经将其称之为“秃毛的颜色”——在白色的空隙里,流淌着世界对于老男人的恶意。
等到正式的画稿时。
从钢笔素描改为水彩,也能采用完全一致的画法思路。
直接把深黑、浅黑,不同灰度的墨线更换为不同明度的冷调色彩就可以。
看上去也会变得更加明艳一些。
可惜。
无论是茉莉小姑娘,还是胖娃娃布稻。
他们的年纪还是太小了。
孤儿院里的生活不会缺少让一个人感受世态炎凉的机会,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对中年男人无可奈何的乏力,还是没有充分的认识。
他们对这幅画不是很感兴趣。
“观众选取的不好,这种画,小孩子不是很有感触的样子。”
顾为经思索着,决定要是老顾同学那里,画国画还赖赖唧唧的画不出个所以然,他就把这幅秃毛猫,拿给顾童祥去好好欣赏一下。
看看能不能挥舞着皮鞭,从灵魂上鞭笞一下对方,激励对方奋发向上。
这组素描小样的最后一页。
则是一只胖胖的大猫。
整只猫蜷成一个球坐在画纸上……
好吧。
人家没准只是正常的坐着。
但当一只猫胖到肚子比屁股还要圆之后,它正常的呆在那里,看上去都像是一个大球。
那只艾略特笔下,世界上最肥最胖的猫——巴斯托福。
音乐剧里巴斯托福其实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性格特质,如果爱吃米饭布丁不算性格的话。
但光是“胖”这一个特征,就已经足够了。
他肥敦敦,圆滚滚,走起路来像是个弹动的球。
不需要任何的思考。
猫的灵动加上人的特质,对于这张“巴斯托福”来说,就是阿旺的滚圆加上酒井大叔的软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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