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有论趴在案上闷声道:“长孙同窗是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诗会啊?”
“很少吧”
然而傅芝云却并非空手而归,长孙玦分明递给她一张折纸,认真向后指了一下。
他们看着傅芝云有些惊讶茫然地走回来,却是先去到裴液案旁:“.裴同窗,长孙同窗递给你的。”
“啊?”
少年微怔抬头,接过这个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笺。
傅芝云颔首离去,裴液好奇地打开这张纸,一行清正的小字映入眼帘:“裴同窗,你的文章少君看了,说你是‘剑目雪神’,写得很好。”
裴液惊愕怔住,一时在受宠若惊和怀疑眼花之间愣了片刻。
然后目光再往下移:
“只是可惜字词上有些不熟,少君遣我转告裴同窗,请你抄写十遍《三国志·许褚传》。”
再
“.对不起裴同窗是我提醒你加名讳的。”
裴液怔怔看了一会儿这行句子,然后骤然面色大变,他猛地抬头去看前面,长孙玦本也正回头看着他,此时意识到他已接收到,目光一触就连忙挺身回过了头。
“.”
裴液沉默地看着这张纸,手无意识地拈着边角,终于还是轻叹一声,折好收了起来。
在裴液望眼欲穿中,方继道终于扶着帽子姗姗来迟了,裴液拍拍旁边坐席,这位书生才喘着气坐下来,惯常以抱歉开口。
“真是不好意思裴兄,上午没能陪你学经。”方继道用手帕抹了抹额头薄汗,歉意道,“实在赶不及。”
“我又不付你工钱。”裴液随手给他打入一道真气,叹道,“什么事这么忙?”
方继道沉默片刻,也是叹息地摇摇头:“说来话长,算了吧——这节上什么?”
“还是《春秋》,给你带了本。”裴液递给他。
很快李鸣秋再次准时踏入课堂,学堂安静下来,裴液在方继道的细细讲解中听完了这堂课,夕阳西下,学堂也到了散学的时候,许多人都伸着懒腰开始收拾东西。
方继道依然急急忙忙地告辞离开,庭花好奇地凑过来:“裴同窗,长孙同窗给你递了什么?”
裴液自不肯告诉她,低头装作不闻.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方继道,今日嘴巴怎么老实了?”一位腰上佩玉的贵衣公子高声叫道,声音穿过半个学堂,士子们动作顿时一定,“昨天还跟我叫得欢呢,今天夹着尾巴了?”
方继道已经走到门口,此时脚步顿下,却是偏头冷冷看了其人一眼:“既说不通,方某何必多费口舌。”
“哈哈哈哈哈,原来不是见势不对,落荒而逃吗?”贵衣公子冷笑,“且告诉你,今日一天,京兆府又是毫无动静,太平漕帮安安稳稳,十日宴已摆了一半了。”
“你若不心虚,急着叫什么?”方继道反唇相讥。
“我心虚?好一个死鸭子嘴硬。”贵衣公子冷蔑道,“方继道,蚍蜉撼树,雀变凤凰,天下所无!”
方继道冷声道:“生来披彩,自以为凤。”
庭花偏头小声:“.这人是不是郑家的?”
林昱贤顿了下:“郑之伊,郑家四公子。”
傅芝云轻声道:“我前两天在书阁就见他们争吵来着,好像就是那件鲤馆案,方同窗好像是站在狄大人那边,近日常常和人争吵。”
“我印象中方同窗没和人红过脸”
“这案子最近确实吵得凶。”
另一边郑之伊勃然而怒:“一双狗眼看不清神京谁说了算!一个从四品的少卿也想翻天!一个狗屁三司、一个什么李昭一个什么裴液.”
已经有人打圆场,起身安抚道:“好了好了,都是同窗,狄大人那边现在确实没有声响”
“什么没有声响?!”方继道倒因这句劝说真个动了怒气,“贩人之事,有目共睹!如今论及此事,不谈漕帮害人!不谈百姓苦厄!不谈权贵腐败!一个个只说谁盛谁弱,盛又如何?!弱又如何?!这案子就算查不下来,你们照样是一堆恶蛆!狄大人他们照样名垂青史!”
学堂中一静而后微微躁动,似乎有人想起身附和,几天来权贵子弟们大发议论,很多人微言轻的士子其实与方继道同样想法;郑之伊则霍然站起,指着方继道要说什么;而长孙玦已经开口,望着郑之伊蹙眉清声:“学堂之中勿出恶言”
但一切躁动还是在后面传来的那道语声中顿止了。
“我就是裴液。”清朗平静的声音一霎掐死了所有的争吵。
连郑之伊都愕然回头,一时人们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有人想到这案情的参与者会在这间学堂里。
“鲤馆贩人有目共睹,这些恶行就躺在太阳底下。”裴液平声道,“我说要办太平漕帮,它就活不过第十天。”
没有人说话,郑之伊这一次也哑然失语,失控的学堂就此恢复了寂静。
裴液确实有些腻烦这样的议论了,学堂本来令他轻松而愉悦;何况看到方继道孤身为此据理力争——书生肯定是没想让他出头的。
很多目光投在他身上,裴液拎起书包起身,庭花在惊愕中喃喃开口:“裴同窗”
裴液向她微笑示意一下,就此走出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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