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圣子、圣女、光辉之名为你洗礼。”珞珈轻声道。
安苏前世曾做过无数次的洗礼授勋仪式,对这套流程自是熟练,先用圣水沐浴双手,再自额头上方正画十字,分别将圣水涂抹于眼角,眉宇,以及嘴唇,安苏并非一人做这仪式。珞珈的那修长素白柔荑也沾了圣水,也跟着安苏划过了他的额头,点缀在眼角,眉宇以及嘴唇之上。
安苏感觉到珞珈的手指冰冷而清凉,微微地在空中发颤。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光辉的视线已经降临到了此处,昏暗的夜色亦被澄澈的天光给扫清。
“我信无上的辉光,我信七神最初的光,我信纯白的黎明,我信我们的女神.”
安苏微微地垂着眸子,苍青色的眸子看不清具体的神色,他撇开视线,看向了那二楼王座上的大皇子,后者撑着面颊眯着眸子,嘴角噙着冰冷且得意的微笑。
半神级别的皇权威压,就算是普通的圣人,也难以承受。
更何况,珞珈现在正为安苏举行授勋仪式。
战胜皇权的唯一办法,那便是不信任何皇权。
但米尔顿皇室已经统治了帝国上千年,这份根深蒂固的敬畏与尊荣已经扎根进了人们的精神锚点,成为了永远也无法拆除的沉重枷锁和禁锢,带着枷锁决计无法攀登新的阶梯,所以若是珞珈放弃,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信祂。”
“安苏先生,我相信你。”
尽管如此,身旁却传来了那清澈的、声线微微颤抖的虚弱声音,那声音低得就犹如虫吟。
“.因为我们是彼此的赌徒。”
珞珈.法斯特,你可真是个无可救药活该家破人亡的读狗!还敢跟赌!
你既然要来梭哈,那我就跟你梭哈一局!喜欢撒谎,那不妨再把谎撒大一点!
安苏低垂着头,感受着旁边气息越发颤抖,点点滴滴的鲜血流淌下来,权杖另一端的力气也越发弱小,尽管如此,虽如风中残烛却永远也不熄灭,他抬起头来,藏青色的眸子投向了泰瑞.米尔顿,他看向那浩瀚而尊荣的皇权,那藏青色的眸子深处,悍然绽放出忤逆的清光!
灵魂层面的威压,安苏无法帮忙抵挡。
但他能做一件事情,那便同样以灵魂反咬袭击者。
泰瑞.米尔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没有想到,安苏竟然胆大包天到反攻自己,寻常贵族连与皇权对视都不敢,这天生亵渎的少年竟然敢冲着他露出狰狞爪牙!
他本不想管这小子,但没想到安苏自己送上门来了,简直就是自不量力,自取灭亡。
即使抛开皇权不谈,只是一个圣人的灵魂,竟然敢触碰半神的灵魂,灵魂的位阶决计不可逾越,光是试图触碰,下位者便会遭受反噬。
圣人灵魂企图攻击半神灵魂,便是来最癫的疯子也不敢这么做!
更何况,他这是明目张胆地亵渎皇权!实在是狂徒!
但安苏却是这般做了,他那藏青色的眼眸死死逼视着泰瑞的灵魂,他咬着牙齿,细密的血丝密布眼眶,嘴角裂开癫狂的笑容,少年朗声道,
“万物光辉分出秩序,万物生灵各有位阶各司其职,我遵守天地的秩序,我遵守律法,我遵守纯白光辉的教诲。”
神圣悠扬的交响乐盛放,将这场仪式的氛围推上最高潮,在耀眼的圣光光海中,无人看见少年那拧紧的嘴角,无人看见他那眼瞳的鲜血,无人看见他因痛苦而跳动的经络,更无人看见他嘴角那癫狂的、嘲弄的微笑!
人们只会赞叹那伟大的圣光。
“安苏.莫宁斯塔,你是否弃决一切忤逆、亵渎与背叛。”珞珈注视着安苏,眸子微微颤动着,诵念着祷词。
“是的,我弃决。”安苏微笑着道,在自问自答,“我弃决一切的忤逆,亵渎与背叛。”
这既是提问,又是自问自答。
他那藏青色的眼眸死死压着泰瑞的眸子,后者能看见无数的星辰自眸中升起,又转而间坠落,无数的星空在跟着旋转而形成向上的阶梯,最亵渎最恶劣最混乱的光芒就蕴在那眸子深处的眼底,他却虔诚地道,
“我弃决。”
贱民,你这贱民!
泰瑞讨厌安苏看他的眼神,但他却露出了笑意,在众人所不知道的精神世界中,半神的皇权将所有的星辰都给熄灭,将星辰都砸落进过往的领土,既然安苏主动来反咬他,那便该吃这次僭越的反噬。
那就不要怪我出全力了!
是贱民主动僭越的,便是连教廷看见了,便是连梅林看见了,也不敢再说什么!
对于术士而言,灵魂层面的攻击本就是双刃剑,泰温惊异于安苏虽只有四阶,灵魂强度已经达到了可怖的地步,但也仅是如此了,与皇权比起来,与半神比起来,只是螳臂当车。
这场仪式是由诸神见证,仪式的过程也将决定最后的结果。
安苏感到灵魂再被搅碎,再被可怖的皇权重压堕入地面,灵魂似要匍匐于地.他嘴唇微微颤抖着,鲜血自耳孔周边落下,但他那嘲弄的笑容却越发昂扬,他的脊梁一节又一节地挺直,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珞珈的灵魂也是承受着这份高压,他们一同持着这份神的权杖,却昂然不倒。
“你是否弃却混乱的阶梯、生命的长河、痛苦的道路。”
珞珈不断颤抖着,她抬起眸子,微笑注视着安苏,轻声道,“你是否信服秩序的律法,自然的森林,光辉的殿堂。”
“是的。”
安苏笑着道,他愉悦地道,“我弃决。”
“是的。”
安苏又露出笑容来,犹如嘲弄世间一切的疯子,又似世上最虔诚最真挚的狂信徒,鲜血自他神圣而肃穆的笑容间溢出,他张开双手,浩瀚的圣光光海覆在他的身后,为圣徒投下昏暗的阴影,光线在圣堂的面前交织不定,暧昧不清。
在神圣台阶的尽头,映着古奥而秩序分然的皇权,以及这整个世界,安苏嘲弄又虔诚地道——
“我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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