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怎么样?”
宽敞的房间里,董卓落于高座上,身边仅李儒一人。
“义父,孩儿已经去司徒府看过了,司徒府确有一把削铁如泥的七星宝刀。这次的事情应该与司徒府没有关系。”
吕布低头将早已想好的答案回禀道。
“嗯。”董卓用手支着头,紧皱眉头沉默着,脸色有些阴沉。
“岳父大人,既然吕将军已经查实此刀和司徒府无关。我看,曹操献刀时所说的七星宝刀只怕有诈!”李儒摸了摸胡子说道。
嗯?
难道曹操和王允不是一伙的吗?
董卓有些惊讶,不解地看向李儒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们自然是一伙的,都想着害死岳父。”
李儒笑了笑,又摇头接道。
“但岳父您想想看,曹操是何等奸猾的小人,假意迎奉,安效犬马,连您都能骗过去。这样的小人和王允那样的腐儒真能精诚合作吗?”
董卓微微点头,想到曹操在自己面前狗腿的模样,他确实很难想象出王允那个腐儒会和此人合谋在一起。思虑间,李儒却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依我看,这曹操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来,他若是行刺得手,他就是大汉功臣,将来必定是位列三公、尽极人臣。”
“这二来嘛,若是行刺失败,他就假意献刀脱身。曹操献刀时不说别的宝刀,偏偏说这是七星刀,这本身就很可疑。”
七星宝刀乃是司徒王家的传家之宝,只要有心就能查到这个消息。而且这刀除了王家少数几个人见过,外人只闻其名,未见其身,要以假乱真再简单不过。
“等他逃跑后,岳父您肯定明白当时曹操其实是想行刺您,这一查必定轻而易举地查出王允。若您盛怒之下直接杀了王允,就彻底和保皇派撕破了脸皮。等曹操小贼逃了出去,大可宣扬岳父大人欺瞒天子、残害忠良,号召诸侯讨伐岳父。到时他曹操依然是大汉功臣,而我西凉军内忧外患,处境就有些不妙了。”
不错!
那群文人虽然都是烦人的苍蝇,但朝廷运转还真离不开他们。
董卓豁然听出一身冷汗,拍案大怒道。
“幸亏奉先查探清楚,文正识破奸计。曹操狗贼,竟敢如此戏耍于我,某家一定要拿他的狗头下酒!传令下去,发天子诏书,让各县通缉曹操,斩得曹操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
夜深之时,司徒府书房还微微亮着。季书在书房外盘桓了许久,显然有些踌躇,经历过几番生死他的心境自然是有许多变化,其中落差最大的就是对现实的认知。
他虽活下来了,却已沦为了奴仆,这在他生活的时代几乎找不到对比,而他现在要去辩驳的人可能相当于一国总理。
在这个生命如草芥的时代,死亡或许只需要一句话罢了。
季书有些微微颤抖,但他也有着不能接受的事情,冒死也要抗争的事情。他害怕拖的越久,心中的热血越是消退,按压住心中的恐惧,他迈开了脚部。
“老爷,我是季书,有事想向老爷请教。”
“哦?你似乎犹豫了很久,呵,进来吧。”
是屋外的投影让王允有所察觉吗?
王允话音刚毕,季书便推门而入了。
屋内的摆设充满了古色古香的韵味,到处都摆满了书,可以看出王允很喜欢读书。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简单朴实的气息,唯一的奢侈品大概就是王允现在正坐着的椅子了。毕竟这个时代大多还流行跪坐,坐这种有靠背的东西仅是世家里面那些腰腿不好的老孺,现在也还不叫“椅子”,似乎叫“胡凳”。
王允稍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喝了口茶,语气平和的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要问我?”
“小子曾经读过几卷书,现在有些事情越来越想不通了,只好来请教老爷,望老爷教我。”
季书稍稍作恭,如此说道。
孔子曰:有教无类。
古中国不是没有阶级,但有一样东西可以跨越阶级。
王允缕了缕胡须,仔细打量季书。
这个少年是轻语从难民营里捡过来的,往日这样的事轻语也没少干,府中不少杂役就是这样的出身。国事糜烂,这样救哪里救得完?但王允对自己女儿的善心甚感欣慰,也就由着她去了。
“记得语儿那丫头说你读过点书,难得难得。我平日里忙公事,也未关注过府内的情况,你有什么疑问说来听听,看看老夫能不能给你解惑。”
季书喉咙动了动,暗自猛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沉声问道:“老爷,请问何为‘士’?”
“咦?”
季书的问题让王允有些意外,这样的问题大而空乏,很难作答。因为它有太多的答案。
王允一时间弄不清楚季书想问些什么,他先是沉默一会,而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读过书,知道礼节,懂得什么是可耻,遵守法律,尊敬先贤,知错而改,从善如流,忠君爱国,所谓的“士”大概就是这样吧。”
季书静静地注视着王允,说道。
“小子记得《战国策》上有这么一段话。”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
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
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
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小子每每读到此处,心驰神往。”
“我认为这样的人才称得上国士。读没读过书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今日听到大小姐所言,大失所望,所以深夜来见您,想和您谈谈这个典故。”
哦?
季书虽然否定了王允所说的“士”,但是王允不但不怒,反而有些高兴。他目光一闪,笑道:“这么说,你觉得我有些行为不当,士当不为,因此深夜过来劝谏我咯?呵呵,你倒是说说看。”
季书微微低头,继续说道:“老爷,肯定知道汉武大帝刘彻的故事吧?”
“这是自然,汉武大帝乃千古一帝。老夫如果连这都不知道,也不配在这朝中为官了。”
王允点点头,傲然而答。
季书看着王允,眼中尽是讥讽。
“那老爷就应该知道,塞外匈奴异常强大,经常劫掠我大汉边疆。历代皇帝都是通过和亲和岁币去安抚匈奴的。但唯独武帝没有。”
“武帝十六岁登基,根基不稳,没多久便面对了这样的抉择。他没有屈辱地妥协,他选择了战!”
“这当然会激怒匈奴!朝野许多人反对,生怕大汉会因此灭亡,但是武帝却坚持要战。”
“这场战争打了多久?死了多少人?牺牲一人就拯救万人么?”
“不需要!”
“如果要流血,就去流血好了!”
“这是人的骨气,国家的脊梁。许多人说武帝穷兵黩武,但他是我们大汉的骄傲!大帝一直打到匈奴俯首称臣,也没有将一个女儿拿去求和。司徒知道吗?”
王允再也笑不出来,他的脸色黑的可怕,他不知不觉站了起来逼视着季书。
“你都知道些什么?”
季书抬起头,毫不退让地直视王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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