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地剧变,周围的一切水墨都震荡了下,人群中爆发一阵阵惊呼,所有人转头看向镇邪司方向,看到那座水墨高山上,出现一个巨大鲜红的戏脸,对着大地上狞笑。
寒风乍起,温度骤降,黑色的鹅毛大雪洒落大地,凡是沾上的,身上立刻就会多一片抹不去的墨迹,加快被水墨鬼域同化的速度。
恐惧的尖叫声中,所有人都乱了,互相推搡着寻找能够躲避大雪之处。
……
城东。
扛着镇邪司大旗的差役见此状况,拿着旗就狂奔远去,后面能追上的人拼命的追,追不上的人只能被落下,绝望的大喊哭泣,寻找避难之处。
寇玉山重伤初醒,根本跑不动,芸娘带着女儿不肯丢下他走,他只能把母女二人带到一处墙角,用宽大的身体把她们护在
芸娘抱紧女儿,驱邪符在三人衣襟里缓慢燃烧,抵抗着黑雪的力量。
小女孩害怕大哭,“娘……娘……”
寇玉山扭头寻找其他能躲避的地方,可是没有其他地方,但凡有点能够遮挡的地方,早都被人占据,更有人为了那小小的地方大打出手,甚至是杀人。
场面,早就乱了。
寇玉山满脸是血,心脏抽疼喘不上气,他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思索了几息,寇玉山果断把身上两张驱邪符拿出来,塞给芸娘。
他双手撑在墙上,用身体完全遮挡住母子俩。
“芸娘你听我说,孩子认你是娘跟我不亲,你若不在她怎么活!与其三个人一起死,不如争着让你们二人活,明白吗?”
“娘……”
芸娘抓紧驱邪符,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听着身边孩子害怕的哭声,看寇玉山的后颈和手臂上逐渐出现墨迹,却对她笑。
“对不起玉山,是我们拖累了你,都是我们拖累了你……”
“别这样芸娘,我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遇见你……赚了……”
……
城北。
刘天佑护着一百多孩童,从城墙被震塌的地方往外翻。
这一段城墙还是正常的城墙样子,没被水墨同化。
慈幼局距离北边城墙很近,修建时为了彰显秦州各处重视这些孤儿,所有秦州各城的慈幼局都在城墙不远的地方。
孩子们互相扶持着翻墙,刘天佑不断看向后方,华千棉一个人断后,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啊!”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没出去的孩子们纷纷后退,惊恐地看着从两边蔓延过来的水墨痕迹,正在把城墙变成水墨画中完整的城墙。
城砖里混合了朱砂,糯米和十胜石碎片,墨迹的蔓延受到阻碍,速度不算特别快,彼此碰撞间,砖石崩开,仍有一道缝隙在较高处,可以翻越。
刘天佑急匆匆跑过去,“还愣着作甚,过来啊!”
他双手交叠,半蹲在城墙下,示意孩子们踩在他手上,他送他们上去。
孩子们都很聪明,没有太多犹豫,不争不抢不推挤,先把年幼的一个个送上去。
已经爬上墙头的大孩子伸着手接应,翻墙效率加快。
但是孩子太多了,水墨终究是漫了过来,刘天佑感觉后脚跟一凉。
他余光扫过去时,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陷入墨水之中,那墨迹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侵蚀他的身体。
刘天佑害怕颤抖,吞了口唾沫,但手上动作没变,继续扶孩子们过墙。
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摔下来,正好撞进一团墨迹中,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孩子就变成了水墨,轰然散开。
剩下的孩子们惊叫着后退,刘天佑赶忙让城墙上的孩子们下去,离城墙远一点。
“夫子!你快过来啊夫子!”
大部分都跑出去了,在那边哭喊着,刘天佑这边,还剩下十几个大点的孩子。
半边身子已经变成水墨色的刘天佑只能苦笑一声,“你们自己走吧,夫子走不了了,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
十几个孩子强忍着哭,齐齐对着刘天佑躬身行礼,之后躲避着脚下和周围的墨迹离开,去寻找微乎其微的生路。
刘天佑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去找孤身断后的华千棉,将死之时,满心悲凉。
“我向来胆怯谨慎,从不冒进逞英雄,却没想到只这一回就把自己折了进去,天道不公,缘何恶人长命,好人难活?”
墨色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刘天佑已经没有躲避的必要了。
回到遇见婴灵的街道,路旁的废墟都成了水墨画,将死之时,他忽然不怕了,欣赏起这一幅工笔精细,气势宏伟的水墨山城画。
他是爱画之人,能置身画中赏画,也是一桩美事。
婴灵和那侏儒丑角都已不见踪迹,刘天佑看到黑衣少女孤零零的趴在地上,几乎要与画融为一体。
刘天佑拼命地往那边走,一条腿突然崩散成墨水,他摔倒在地,只能用力地爬。
爬到少女身边,刘天佑心中一颤,不敢碰触。
“姑娘……真豪杰也!”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华千棉身上的水墨忽然被排斥散开,她脸上掉下来一张少女的面皮,撑着手臂艰难的爬坐起来。
华千棉转头,刘天佑惊恐瞪眼。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遍布蠕动肉芽的皮,让人头皮发麻。
华千棉转过头,取出裂开但还能用的一张面具扣在脸上。
她很疲惫,只这几个动作,就气喘不已,外露的皮肤也有同样的肉芽往外钻。
“喂,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啊?”
“我装死啊。”华千棉哼笑出声,“虽然我装死,但那丑八怪也没好哪去,估计不会有余力再追杀孩子们了,但是我也没力气再逃了。”
“亏了亏了啊,这趟亏大了,连我自己的脸也没了,我的千面鬼现在半死不活的,对了,你要死了吧?”
华千棉看向刘天佑,他一条胳膊又没了。
刘天佑苦笑道,“让姑娘见笑了。”
“把你的脸给我怎么样?我替你活下去。”
“啊?”
“算了,一张脸也不够,白瞎!黑色的雪诶,我生平第一次见黑色的血,还怪好看的。”
华千棉往后一倒,盯着天空,任凭黑雪落满全身,越来越多的肉芽从身体各处,从面具下伸出来。
能活就活,活不成的时候,死就死吧,来时她也预想到了,就是藏起来的钱还没花完,心疼!
“书生你说句话呗,太安静了我害怕,书生?”
没有回应,耳边传来哗啦的水声,也不知是刘天佑身体哪部分,还是整个人,散落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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