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观念。
放在二十世纪初期这个时代来说,魏玛政权的包容性是很强大的,它甚至都允许同性恋杂志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社会上,而不是像是隔壁的几个国家,被发现了是个同性恋要被投入到监狱里面甚至是直接获得绞刑。
但是跟几十年后的那种彩虹旗飘扬的‘盛况’依然不能相比较,同样,人们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也不同。
就比如说是诺伊尔,他在对待同性恋者的态度上面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了,只要别折腾到他的眼前就当是没有看到,平时也不会对这种过于开放糜烂的风气有什么意见。对于他来说,好的坏的都是别人的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死后上帝会裁决一切。
但是让他真的跟这种人接触,他又会感觉浑身不自在,难受的要死,甚至还会出现一些身体不适的情况,比如说胃口不佳或者是想要呕吐之类的。
特别是今天的比鲁科夫那种眼神都快要黏在他身上的情况,米亚觉得父亲大人没有直接暴起伤人都是因为被现实压迫的不得不屈服,不然对方想要站着离开那家餐厅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所以她要不要在这上面下点儿功夫,让想要躲避这种可怕的纠缠的诺伊尔产生离开德国的念头?
呃,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地道?
米亚挠了挠下巴,感觉这对诺伊尔太不友好了,万一要是刺激大发了搞得他PTSD犯病了怎么办?
为了保持家庭和谐的米亚最终还是放弃了使用这种方式来增加对诺伊尔的压迫感,不过不亲自接触也可以经常向他展示一下比鲁科夫的功绩,恶心的多了,也会受不了的吧?
这么想着的米亚愉快的挽着诺伊尔回到了家,中途两个人还去商店里面购买了一些香肠跟熏肉以及麦片之类的食物。
回到了自己擅长的事情上面,诺伊尔总算是感觉好了一点儿,也打起了精神对这些食物挑挑拣拣顺便讲价。在这一点上面,做了多年家庭煮夫的格雷兹巴赫先生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省钱的本事肯定比安娜强!
“你妈妈已经好几年没有自己来买过食物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卖香肠的老托比已经过世,现在是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店铺。”诺伊尔有点儿伤感的说。
跟冷冰冰的外表不同,这位先生其实是一个心思很细腻,情感也很充沛的人,对自己熟悉的人跟事都有着很强的眷恋感。这才是说服他离开德国的最大障碍,就像是安娜一直追求的都是稳定,并不喜欢流浪跟改变一样。
米亚对此看到的很清楚,所以她这个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是挽住了诺伊尔的手表示对他的安慰。
很多在战场上患上了PTSD的士兵在离开战场之后都会自暴自弃的堕落下去,但是诺伊尔却没有。相反,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问题,除了偶尔会受到一点儿刺激爆发之外,没有酗酒,没有对老婆孩子使用暴力,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所以她希望他能够好好的,能够离开危险的德国做一个长寿的老人,而不是待在这里等着被人给弄死——既然跟犹太人结婚的德国士兵要死,那普通人凭什么例外幸存?
唉,说来说去都是这坑爹的时代的错!
米亚一手挽着诺伊尔的手臂一手拎着装着食物的袋子回到了家,几个小一点儿的孩子们立刻抛开了手上的零活儿冲了过来,“你们带了什么回来?”艾玛睁大了眼睛看着米亚拎着的口袋问。
身为一个战后失去了父亲的儿童,她跟自己的兄弟可比普通的孩子要成熟多了,但这依然不能改变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儿的事实,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糟糕生活环境之后对食物有着异常执着的兴趣。
“一些香肠,有肝肠还有肉肠跟血肠,以及一点儿蘑菇,可以用来炖土豆吃。”米亚把装着食物的袋子放到厨房的料理台上拿出来说。
真的不是她黑德国的食物,但是这里的人除了某些高热量的猪肉制品之外,就真的是在别的食物上面失去了创造力。可是人能总是吃这些高热量的食物吗?
烤猪肘,烤香肠,各种烤肉跟各种煎肉,还总是喜欢用黄油,这是要给自己的身体增加多少负担?
米亚看了一眼自己很平的身体,与其变得厚重起来,她还是宁愿继续这么平下去,过多的脂肪摄入真的是对身体太不友好了!
不过她还有一段日子才能满十六岁,家里面另外的几个孩子也还没有成年,倒是可以放纵几年。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来做。”诺伊尔放下了手杖,换上了在家里面更加方便又有支撑力的拐杖,走到了厨房对米亚说。
他又不是瞎子,很清楚米亚今天受到了多大的压力。那个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马丁·埃森贝克一直盯着她,他这个旁观者都很不舒服了,作为直接承受这种压力的米亚肯定会更不好受。而且她平时还要耗费脑子写作跟绘画,诺伊尔真心觉得不能再在女儿的身上加担子了,还是让厨房回归到他的手里吧。
米亚:“.......”
她看着诺伊尔坚定的表情,也只能放弃在厨房折腾食物的心思。
总觉得父亲大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诺伊尔确实是。
“你说我们以后离开柏林生活怎么样?”晚上的时候,诺伊尔对安娜说。
“什么?”换好了睡衣的安娜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我是说我们现在的经济情况好一点儿了,耶施科他们也长大了,可以自己赚钱生活,过段日子,也许我们就可以回到乡下......或者是去科隆生活?”诺伊尔斟酌着用词,并不想要让妻子同样经历一下自己今天的糟心经历。
时间是过的很快的,一转眼就已经快要过去了十年,他还记得当初刚刚离开战场的自己情况有多么的糟糕,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慢慢的熬了过来。
再过一两年,家里面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能工作了,年长的几个女孩儿甚至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之后,他们就可以彻底的离开柏林这个混乱的地方——同时也离开比鲁科夫跟埃森贝克所在的地方。
前者他还不是那么担心,真正让他担心的是那位所谓的前任贵族、现在也依然有权有势的埃森贝克先生。这样的人想要对一个普通人做点儿什么真的是太容易了,容易到警察都不会去管他们的程度。
他看着米亚的眼神过于灼热了,诺伊尔担心他冲着米亚打什么不好的主意。那离开这里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可以远离这种人的视线范围。
也许时间长了,对方没准儿就淡忘了这件事呢?
毕竟这样的一个有钱人身边是不会缺少漂亮的女人的。到时候不管米亚是在乡下嫁人了,还是以后重新回到柏林生活就都不用担心了。
诺伊尔这个时候倒是很庆幸今天跟他和米亚见面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性取向。他恶心一点儿总比他的孩子受到了伤害要好的多。
“你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想?”然而安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经历了多么糟心的一天,她更惊讶的是诺伊尔怎么会想着离开柏林去所谓的科隆。
虽然她一个从沙皇俄国来到德国的苏联人对柏林还有科隆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执念,但是格雷兹巴赫家世代都在柏林这个城市的边缘务农,诺伊尔为什么会想要离开自己熟悉的柏林去科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
“就只是想一想而已,柏林对我来说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让我感觉有些不太适应。”诺伊尔并没有说出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换了个话题。
“亲爱的,我们在柏林已经生活了快要十年了,在这里至少我们是熟悉一切的,生活还算是顺畅,但是科隆?”安娜翻了个白眼儿,“你还记得柏林人管那叫什么吗?我们去了那里就要一切重新开始了!而且我可没把握去了科隆之后还能找到现在这样的一份工作。”
她现在虽然是做女仆,但是收入稳定,雇主也不是那种糟心的人,这样的环境对家庭的生活还是很有帮助的。
米亚固然能够赚钱,但谁也不能保证她就能一直赚下去,还是要有点儿保底的后路。
“而且你难道指望家里面的其他人也一起去乡下生活吗?”安娜摇头,“我之前在街上看到了汉娜跟一个军官走在一起,也许过不了多久之后她就要跟对方结婚了,到时候我们就又失去了一个经济来源。还有海伦娜,你总不能让她一直都当寡妇,十年了,汉娜跟她都应该走出来了。”
战争的伤痛折磨了这个家庭快要十年的时间,格雷兹巴赫家的所有人都在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可在漫长的折磨也有个头儿,汉娜跟海伦娜还年轻,难道要让她们一直都当个寡妇吗?
还有几个孩子,两个人再婚的话,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接受称得上是拖油瓶的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些孩子不跟着母亲一起离开格雷兹巴赫家,给他们的妈妈更多的时间去融入新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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