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最多有三个月的时间进剿,之后就必须回到各自防区防备倭寇侵袭,福建那边怕是有点麻烦了。”
魏广德摇着头,开口就给众人泼下一盆冷水。
对于裕王的询问,魏广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魏广德说的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自然是指现在到来年三月前这段时间。
官军新败,短期内肯定是组织不起新的攻势,基本上这三个月是不可能再次进剿的,之后则涉及到倭寇。
福建也是大明朝防备倭寇的重点区域,每年大股倭寇入侵都有数次,其间那些小股倭寇袭扰就更多且频繁。
今年即将过去,明年福建的军事压力会有些大,可是在裕王、殷士谵等人看来,无非就是需要抽调一部分防倭兵力去监视张琏反贼,怎么魏广德却说有点麻烦了?
“福建压力会有些大,但还不至于有大麻烦吧。”
殷士谵性格比较值,往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这个时候就直接开口说道。
裕王、张居正还有一边侍立的李芳闻言都是微微点头,很认同殷士谵的说法。
这年头,大家其实还没有人会想到,不用百年的时间,大明王朝就要崩溃了,如果魏广德不是知道没有永恒的王朝,也会这么想。
不过就是区区反贼,难道还能最终成器?
在这个时代,即便朝廷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是在绝大部分人看来,朝廷始终是朝廷,它就代表着正统。
在中华有文献记载的历史中,就没有出现过存在能够超过三百年的王朝。
“官军新败,军心不稳,福建官府短期内是不可能再次组织大军进剿,而反贼那边却恰恰相反,此时士气正是高涨之时,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向四周扩散,攻城略地。”
魏广德开口回应了殷士谵的问题,只不过他说出了自己最担忧的难题。
他去过浙江,那里可是富庶之地,都因为剿倭加派搞得民怨沸腾,其他地方他也打听过,情况就更加糟糕,所以年初他就给京城的嘉靖皇帝汇报过,最多一年,否则江南必生乱象。
张琏一伙人的举事,仿佛正是在印证他的想法一样,还真有不怕杀头的跳出来搞事儿了。
虽然参与的人,绝对部分都是被生活所迫,但是领导者肯定不是,他们往往都是充满野心的,即便起事之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可在成事以后,野心就会不断生长。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只是为了吃饭选择造反,可是在有了实力以后还不是选择了冲击皇帝宝座,在他身后的只有无数白骨。
张琏这伙人肯定是要失败的,就是不知道明军是怎么围剿的。
魏广德这会儿都来不及考虑这个事儿,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福建的起义怕是会有很大的影响。
其实一开始,魏广德就觉得应该把人先围起来,搞清楚情报以后调集大军一举铲平才是上策,官军经不起一次失败。
因为失败,反贼比如趁势向四周扩散,而周围之地是什么情况?
早就被加派搞得民不聊生的百姓,会不会大量从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股风潮一旦从福建蔓延到周边的广东、江西,那说江南半壁也毫不为过。
“朝廷只能向福建增兵,而且必须是在元月大军就要进驻福建,让他们有充足的兵力围堵反贼和防御倭寇才行。”
魏广德没有给殷士谵等人说话的功夫,自己就自顾自的说道。
“没那么严重吧?他们难道还真敢.”
听到魏广德说的严重,裕王身边的太监李芳没忍住开口说道,但是话到一半就发觉自己失言,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低下头。
作为奴婢,在主子没有让他说话前,他是不能说话的,即便私下里他可以和殷士谵等人随意闲聊,可是在议论正事的时候,他是没有资格说话的,除非裕王允许他说。
而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则是和他不同的,他们是裕王的老师,是朝廷的官员,裕王殿下未来的臣子,肱骨。
李芳退下后,魏广德想想又开口把年初下江南的事儿说了下,名义上是朝廷派他监督审理苏州恶少事件和监斩倭首王直,但嘉靖皇帝还私下里让他查看江南民情的事儿。
“我回奏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居然变成现实,江南真有人反了,还一下子拉起近十万人的造反大军,实在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看还在沉默思考的众人,又继续说道:“江南的情况如此,诸位可以想到,如果真让反贼向四处扩散会有什么影响,十万大军,打下几个府县,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怕就会选择从贼,到那个时候,反贼的军力就会翻倍暴增也未可知。”
魏广德也清楚,自己说的有点夸张,后世明朝灭亡前,流贼确实这么干过。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兵马为什么越剿越多,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百姓吃不饱饭没有活路。
而绝大多数还想安稳苟且的百姓在流贼过境肆意抢掠后,最后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也被流贼扑灭了,就只能跟着流贼混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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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都这样了吗?”
裕王这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再次询问道。
“很难。”
魏广德摇着头说道:“胡宗宪一年在江南加派数十万两剿倭军费,实际摊派下去,江南百姓需要承担的却是数倍的税银,即便他奏请朝廷宽限征收江南地区历年所欠加派、逋赋,并蠲免倭患重灾区钱粮,但依旧不够,说民不聊生都是轻的。”
“他的那些奏请,应该也是意识到江南民心不稳,所以才如此作为。”
殷士谵皱眉说道。
“那是自然,地方为官,最怕的就是出现民变,因为这意味着你对治下管理的失败,更何况一边剿倭,一边还要剿贼,到那时候胡宗宪怕是也能猜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张居正点头说道,他当初回家乡养病期间可是在湖广各地都走了一遍,了解到基层百姓生活的困苦。
明朝朝廷规定的税赋其实很轻,真的很轻,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低的税赋,只是在执行的时候,地方官府加收的杂税就变得很重。
这也是张居正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如何解决地方上增加的杂税,让百姓缴纳的赋役更加公开透明。
听到魏广德说出江南百姓承担着上百万两银子的加派,还有本身就承担的沉重赋役,福建会乱起来也就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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