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省议论。
顷年以来,议论太繁,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纷更,事无统纪。
今后宜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一切章奏,务从简切,是非可否,须明白直陈,母彼此推诿,徒托空言。反薄归厚,尚质省文。
二是振纲纪。
近来纲纪不肃,上下姑息,百事悉从委徇,模梭两可,委曲迁就。
法之所在,惟加于微贱;强梗者虽坏法乱纪,而莫之谁何。
今后宜张法纪,揽权纲,刑赏予夺一归之公道,政教号令必断于辰衷。
法所当加,虽贵近不宥;事有所枉,虽疏贱必申。以求体统正,朝廷尊。
三则是重诏令。
近来诏旨,多废格不行,视为故纸,是非何由而明,赏罚何由而当?
今后宜奉旨即复,据理剖断;酌事之缓急,立限趣报,以求人思尽职,事无壅滞。
第四,则是固邦本。
今当民穷财尽之时,必痛加节省,凡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敦尚俭素。
慎选良吏,牧养小民,端浩爱民者升迁,贪污害民者严惩。
抑制豪强,均平赋役,务去耗财病民之弊。
正所谓民生遂,而邦本宁也。
最后一条有些出乎张居正预料,居然是能武备。
之前张居正看文章的时候,徐阶也一直都在看着他,自然看到他眼神流连之处,笑道:“京营不整多年,难以恢复往昔。
而陛下有全力推魏广德入阁之意,观之当初,从先帝时就是把他当做军事文官来用的,或许如不是先帝早逝,魏广德最终的归宿只会是兵部尚书之位。”
徐阶说话的时候,张居正就不断点头。
确实,魏广德文才上是不满足翰林院庶吉士标准的,全靠嘉靖皇帝捡拔。
之后,他展现出一些军事才能,但是在张居正内心里,其实也只是感觉还可以,但绝非如杨博、谭纶等人一样有能力。
毕竟,他们都是总督一方军政,有实实在在的成绩,而魏广德只是参加过一次战事而已。
兵部要的是战略家,而不是指挥战事的战术家。
何况,他张居正其实也有一些军事才华,只不过自我感觉,文采更加斐然,且当今天下,武事地位可不比文事,所以不屑去做这方面的事儿。
张居正军户出身,他爷爷还做过辽王府亲兵队长,所以张家分脉以后,他这一支虽然早早的开始转向文事,可武功并没有丢弃,他小时候也没少听军伍之事,只是不曾展露而已。
“之前,调戚继光入京营和调谭纶回朝,陈以勤反对也不激烈。
以我对陛下这些年的了解,他应该也很在意边事,所以料在军事上必然有所动作。”
徐阶说道。
“老师,那这份奏疏您打算什么时候上奏?”
张居正点点头,然后问道。
“老夫老了,正如先前我让你不要多言,这事儿我自由主意。
至于你手里的,你带回去好好揣摩,详加完善,等我离京后由你上奏。”
徐阶捋着胡须说道。
“老师,你不能走啊。”
张居正动容道,他知道,这是徐阶给他铺路。
“你听我说完,陛下那里,我不走是不行了,否则不仅会害了我,还会害了你。
我走以后,陛下必然会很快升魏广德和殷士谵入阁。
裕袛那帮人,当初被先帝拘在与王府里太久,还不懂官场之道。
他们现在做的,都是按照陛下的喜好做事,虽然其中不少实务做的也不错,但大方向上不会差,都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你不能和他们为敌,而是要好好合作。”
说道这里,徐阶看着张居正,嘴角挂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道:“等年底或者来年,你找个机会,上奏请陛下让高拱回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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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张居正自然不懂徐阶这话的意思,让高拱回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还不把苏松府老徐家拆了。
“不用担心,你和高拱关系不错,高拱也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只要保持一心为公,你就不会有事。
至于高拱的报复,那就让他来吧,到关键的时候你照应一把就是了。
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张居正虽然还有些惊诧,可却没说话,他知道老师肯定早有预料之后的结果。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徐阶继续说道:“我观裕袛那些人,其实你也知道,陈以勤、魏广德和殷士谵三个人走得更近,早就和高拱离心离德。
到时候高拱回朝,必然会重新尝试操控朝政。
虽然他们都是裕袛旧人,可必然心有不甘,到那个时候你才是要小心应付,宁愿什么也不做,也绝对不能做错。”
“让他们内斗?”
张居正明白了,他也是裕袛走出来的,自然知道那帮人的情况。
实际上,在裕袛最后几年,他们这些留在裕袛的人已经和高拱算是分道扬镳了,只不过因为中间有裕王的存在,所以还被拉扯到一起。
不过,徐阶的话还没说完。
“等朝野看出这帮裕袛旧人是个什么德性,而你只需要表现出自己实干的能力,他们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说道这里,徐阶不由的嘿嘿直乐道:“估计先帝也不会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这些人,别的本事没学到,到是把老夫和严介溪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当时的朝局,不斗是没有出路的,若严家不是出了个野心勃勃的严东楼,哪里会如此复杂,他严介溪也早就回江西养老去了。”
张居正明白了,徐阶看重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希望他以实干家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上。
等皇帝和朝臣们看出裕袛旧人只是一帮会内斗的家伙,自然会选择站到他这一边。
虽然内斗会导致朝堂人事剧烈变化,可站错队后果也是很难预料的。
只要登上高位,他们希望看到的就不是继续内斗了,而是要稳定。
到时候,就算隆庆皇帝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局面。
“老夫过两日会上第三封请辞奏疏,或许杨惟约会找你,但是不要管他,他考虑的不过是山西那帮人的利益。
你记住,一旦登上首辅之位,要考虑的是国家,是朝廷,而不能再是其他。”
最后,徐阶悠悠告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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