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纷乱,隆庆皇帝在宫里自然也感受到了,每天看着这么多的弹劾奏疏,傻子也知道不简单。
不过现在内阁人手本来就少,殷士谵这个师傅,他也不想随意舍弃。
于是,这天他在乾清宫连续召见了高拱、殷士谵两人谈话。
不用说,他要做和事佬,向自己最敬重的师傅高拱说清楚,他没有撤换殷士谵的想法。
现在内阁三足鼎立的局势,其实是隆庆皇帝最为乐见其成的,就是可惜辅臣里少了魏广德,不然有魏广德和殷士谵的联盟,他们在内阁是可以钳制住高拱的。
这种情况下的内阁,才是能够让他放心的内阁。
但是眼看着殷士谵势单力孤,有些扛不住了,于是在高拱面前,隆庆皇帝直接回忆当初在裕王府时的经历,让高拱明白他这个皇帝是念旧情的,殷士谵他不能动。
而在殷士谵面前,也进行了提醒,暗示他不要莽撞做事。
这些事儿不过就是发生在小半月间,朱衡的书信都还没有送到九江,隆庆皇帝看似就把内阁两位阁臣之间的斗争给平定下来了。
皇帝的手段,倒是让张居正、朱衡和高仪等朝中重臣有些佩服,让手下乱斗,皇帝最后出来居中调停,这手段溜啊。
次日,正好赶上会揖的日子。
所谓会揖,即会面作揖,是指每月的初一、十五,各科给事中要到内阁拜见内阁阁臣,目的是让行政大臣和言官们互通声气加深了解,方便双方的工作。
按照惯例,内阁三位阁臣自然是坐在文渊阁正堂,高拱居中,张居正居左,殷士谵则在下首右边。
等到六科给事中给三位阁臣行礼,轮到韩楫的时候,殷士谵忽然开口对他说道:“听说你对我有点意见,若出自本心当然没有关系,只是当心别让小人当枪使,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若说一开始殷士谵以为韩楫是受张四维蛊惑和他为敌,以为是他安排御史弹劾张四维的父亲张允龄借助儿子的官职收受贿赂,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自然也知道了真正对他出手的人是谁。
不过有些东西,自然不能上的了台面。
经过隆庆皇帝的调和,事情看似就过去了,只是当事人心中已经有怨气。
所以,今天看到高拱指使的韩楫等人,殷士谵心中怨气就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当着高拱的面嘲讽起来。
实际上,最后一句话也是殷士谵的真心话,那就是他记住韩楫,赵应龙这些人了。
他动不了高拱,难道还不能找机会为难韩楫等人吗?
殷士谵话刚说完,本来还有人小声议论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殷士谵。
这里面的门道,大家哪里会看不明白,就是神仙打架,最后小鬼遭殃。
做为当事人的韩楫听到殷士谵的话,不知是听懂了殷士谵话里的玄机还是什么,顿时被憋得满脸通红,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个场合下,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攻击殷士谵什么话?
那是写在奏本里,自然无所谓,可要是在这个地方说出口.
是的,他们这些言官攻击殷士谵走太监的门路,才成功跻身内阁,成为内阁大学士。
而走太监关系成为内阁大学士的人,其实是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要是他在这个地方把他的观点再说一遍,看似是科道风骨,可别忘了,他背后的高拱是怎么复出的。
换句话说,对付殷士谵的观点,是不能套用在这里,至少是不能有高拱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
有些东西,大家只是嘴上不说,但不代表不明白。
在冷场的时候,高拱恶狠狠看了眼殷士谵,只得开口说道:“正甫,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科道风闻奏事乃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目的是为了整肃朝廷纲纪。
他们弹劾你的那些条款,若是没有,你自然坦坦荡荡,不须理会就是了。
你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说起这些话,当着同僚的面,实在是不成体统。”
殷士谵其实心中就是不忿,他确实走了太监的关系,让他们在隆庆皇帝面前美言,可你高拱何尝不是如此得以复出。
你自己脸都不要了,敢用这样的理由弹劾他,现在还说自己不成体统,当即就是大怒。
殷士谵是山东大汉,性格本就很直,看到韩楫本就生出怨气,又有始作俑者高拱在场奚落,顿时就压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
“轰”。
猛然间,殷士谵从座位上站起来,速度之快把沉重的椅子都一阵晃动后移。
此时,殷士谵左手伸出指向高拱怒声道:“你个高拱,先是逐走陈公,复逐李公,今又为四维逐我,你又能常坐此座到几时?”
直呼名字,在古人看来是相当不客气的行为。
说实话,这时候的殷士谵是有些不成体统的。
就在堂下言官瞠目结舌,看着朝堂上两位内阁大学士要开始争吵的时候,人高马大的殷士谵已经疾步从韩楫身前走过,向着高拱走去。
一边一开始没说话的张居正发觉有些不对,急忙起身快步过来,想要拦下殷士谵,不过却终是完了一步,殷士谵已经冲到高拱面前。
殷士谵可比高拱年轻多了,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左手伸出转向高拱。
高拱见势不妙急忙往边上躲,虽然人没被殷士谵抓住,可是帽檐却没躲过去,一把被殷士谵抓落在地。
这还没完,躲过了抓人的手,殷士谵的右手已经挥起拳头向着高拱面门砸来。
在六科众人的眼中,殷士谵开始对高拱动手,登时震惊了所有人。
高拱看到殷士谵挥拳,下意识抬手挡住,一拳头结结实实砸到他臂膀上,差点被砸倒当场。
而在他身后的张居正见势不妙急忙伸手拦腰抱住殷士谵,口里呼喊道:“快点过来帮忙拦人。”
张居正虽是军户,可没有殷士谵身体强健,担心自己拦不住,这才叫人帮忙。
众人这才围上来把高拱和殷士谵分开,这次的会揖自然也没法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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