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没吃几口,两坛酒却空了。小琴放下蜡烛,看着陈洪满脸的泪水,柔声问道。
“大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伤心为难之事吗?”
陈洪看着小琴,轻声道:“小琴,明天我让人送你回老家吧。我就不走了,也许最后,我还能帮上忙。”
小琴没问是什么事儿,只是淡淡一笑:“你不走,我也不走。从跟你的那天起,我就预备着陪你死了。
咱俩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咱俩就都有伴儿。其实人死并不可怕,孤零零的死去才最可怕。”
时间流逝,离裕王的大婚只有两天了。
这段时间民间传出了很多奇怪的风声,起源不可考证,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大明天师萧风,其实是朱家子孙。
这个故事牵涉到大同城外的一个叫梅龙镇的地方,像所有传言一样,这个地方如今根本就不存在。
但这不妨碍人们的阴谋论,例如这个地方原来确实有,就是因为牵涉了天大的秘密,被从人间抹去了。
故事里说,萧风他爹萧万年,其实也姓朱,而且是武宗的后人!是武宗在大同城外的私生子!
既然萧万年是武宗的私生子,那萧风自然就是武宗的孙子了,天啊,这是个多大的瓜啊!
当然百姓们也都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话题,公开场合下谁也不敢说。可流言就像野火,扑也扑不灭,就这么越来越旺。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大特务机构,自然对这样的传言不能充耳不闻,他们在各地的暗桩都把消息写成了纸卷,鸽子们往来穿梭,宛若信鸽大赛。
陆炳病倒了,是已经升为镇抚使的陆绎到西苑去汇报的这件事儿。他被召进精舍的时候,东厂厂公小春子也正在汇报。
两个年轻新贵对视一眼,都对嘉靖的反应十分意外。嘉靖表现得未免过于淡定了,嘴角甚至还有些微笑。
两人生怕是自己没说清楚,把听到的消息详细地又说了一遍,嘉靖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朕还没老,耳朵还好使。这些谣言你们查清是哪里散布的了吗?是不是从沿海地区扩散而来的?”
两人都是一愣:“万岁圣明,虽然查不到流言的源头,但确实如万岁所说,沿海之地流传得更早更多。”
嘉靖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此事朕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吧。记住,凡是发现卖力传播此事之人,立刻抓捕!”
等了片刻,见嘉靖没有后命,两人迟疑着行礼要离开,黄锦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嘉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当然,既然有此留言,你们也在萧府附近加些人手,不要让萧风发现就好。”
两人松了口气,心想这才是正常的。这么劲爆的消息,就算九成九是假的,如果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也不像是万岁的性格吧。
两人领命而去后,嘉靖笑了笑:“黄伴,幸亏你提醒,否则就显得太假了,传出去倒会让白莲教疑心。
萧风所料不错,萧芹果然是双管齐下了。他一面和萧风谈合作,一面还是散布了这些消息出来。
不过他把时间算得很准,裕王这两天就要大婚了,消息传到朕这里,朕自然不会轻信。
可等到白莲教真动手了,这些流言立刻就会变成双刃剑。既让萧风百口莫辩,也会让朝局发生混乱。”
黄锦点点头:“不错,没有这个流言,白莲教动手谋反,不过是正常之事,他们又不是没刺杀过万岁。
可有了这流言在前,哪怕万岁之前来不及听到,只要白莲教一动手,事后这账就都要算在萧风身上了。”
嘉靖微笑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刚才倒是忘了问问陆绎,陆炳的病是否严重。朕有没法去看他。”
皇帝探病的规矩,前面说过一次。嘉靖若想看望陆炳,就得微服悄悄地去,否则让人知道了,陆炳的压力就会很大,按规矩就得病死。
虽然这几年在萧风的折腾下,各种规矩都比以前要宽松很多了,但至少原来有过这个规矩,皇帝亲临探望至少也不算啥好意头,能不去还是尽量不去。
黄锦对陆炳也是关心的,他安慰嘉靖道:“万岁宽心,御医看过,说陆炳是忧思过重病倒的。
锦衣卫的事儿千头万绪的,陆炳管了这许多年,最是费心费力。如今他也不年轻了,偶尔得病也正常。”
嘉靖感慨道:“是啊,都不年轻了。说起来陆炳比你我都还小呢。
当年在兴王府时,我都能带着你射箭打猎了,他还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捡猎物。
朕有一次射了两只大胖兔子,他都背不动,你也不去帮他,把他急得嚎啕大哭,可还记得?”
黄锦微笑道:“那是万岁不让老奴去帮忙的,可回头却告诉陆炳是老奴不肯帮,害得他三天都没跟老奴说话。”
嘉靖点点头:“再派御医去看看吧,后天裕王大婚,陆炳若能支撑,还是得去。没他在场,朕心里不踏实啊。”
陆炳是吓病的。当嘉靖深夜把他召到西苑,告诉他萧风的计划后,陆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敏锐地意识到,萧芹散播的谣言如此具体,绝不应该是白莲教能猜测出来的信息。
虽然当日白莲教确实在梅龙镇掺和了一脚,可自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做过文章。
以严世藩之能,多年调查猜测,也只是怀疑萧万年妻子的身份,可能是龙凤店中的女儿而已。
萧芹凭什么就能想出这种谣言,说死的其实是萧万年,而活下来的却是龙凤店里的儿子呢?
一定还有什么人,和白莲教有所勾结,有意无意地将一些关键信息,透露给了白莲教。
可问题是,这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更可怕的是,他究竟是猜测,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后面嘉靖所说的婚宴之上的安排,陆炳是强撑着听完的,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子不发抖。
当他一回到府里,就一头摔倒在院子里,直到被人扶到床上,灌汤灌水,才悠悠醒转。
他看着焦急的儿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吩咐了一句。
“照看好锦衣卫里的事儿,不用管我。裕王大婚之日,决不能出错!”
「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好,对你不好的人肯定是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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