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隆安二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这可能是大晋这几年来最为平静的一个半年了。
过去几年的混乱在这个半年似乎戛然而止,大晋各地甚为平静,甚至连老天爷也变得仁慈起来。
整个上半年,大晋各地可以说是风调雨顺,没有任何的自然灾害。
往年频发的洪涝和干旱都没有发生。特别是大晋的粮仓三吴之地,百姓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在动乱和灾荒之后,如今田野里稻菽如浪,五谷飘香。风调雨顺的天时也带来了丰收的希望。随着八月收获季节的临近,今年的丰收其实已成定局。这对被动乱折腾的喘不过气来的百姓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好的抚慰。
百姓们所求无他,无非是安定和饱暖罢了。他们坚强如野草,但有雨露阳光,便会在遭受到冰火荼毒之后重新生长起来,并且茂盛而葱郁。在三吴大乱之后,百姓们依旧在年初进入田地之中耕种,播种下希望。如今,看到稻菽的即将丰收,他们心中的伤痛也得以逐渐被抚慰。
但对许多人而言,这样平静安宁的时间甚为宝贵,同时也显得颇为诡异。对许多看清楚了局势的人而言,这种平静更像是一种进攻之前的蛰伏,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因为整个大晋的格局注定了这种安宁是不符合实际的。
大晋如今已经处在了事实上的准分裂状态之中。徐州李徽已经是事实上的割据势力。除了在一些大事上和人事的任免上象征性的对朝廷禀报,征求朝廷许可之外,军政事务已经完全处在自专的状况之下。许多人以前还抱有一些幻想,认为李徽这种人不敢搞出什么大动静,直到去年腊月,李徽悍然出兵,兵临京城。并且在司马道子的眼皮底下炮轰京口。这些人才终于意识到,李徽已经能够为所欲为了。
不过,除了这一次的出兵之外,李徽的表现还算低调和克制,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咄咄逼人。之前司马道子病急乱投医,曾允许李徽染指京口,后来司马道子反悔,李徽也并没有纠缠此事,并没有进军京口。这说明李徽还是有所克制和收敛的。
在朝廷危急之时,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李徽还是选择站在朝廷一方的。也为朝廷解除了危机。从李徽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直到如今,李徽对于大晋朝廷的维护,所立下的功劳还是无人抹杀的。
也正因如此,司马道子和朝中许多人能够容忍目前徐州事实上脱离朝廷掌控的事实发生。司马道子更是觉得,和李徽还有合作和利用他的地方。所以,徐州并非朝廷急于处理的矛盾。
而西北方向长江中上游之地的荆梁益豫等地便不同了。他们公然参与了王恭的叛乱,并且出兵攻打京城。差点颠覆了朝廷。如今盘踞大江上游之地,形成了对朝廷的直接威胁。对大晋朝廷而言,能否解决他们,是朝廷存续的关键。一旦解决了上游之地的威胁,司马道子便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人力物资,可以完全的控制住大晋的局面,可以实现对其余割据势力的横扫。
因而,平静的大晋的水面之下,潜藏的暗流汹涌,这是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百姓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那不过是他们心中美好的愿景。对于了解局势的人而言,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开始集聚。你死我活的争夺即将开始。在这场危机之中,任何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失败。考验政治智慧和谋略的时候到了。
截止目前为止,司马道子的策略是成功的。压迫,分化对手,利用对手之间的矛盾进行逼迫放大,让荆州刺史殷仲堪昏招迭出。
殷仲堪最不该做的,便是和桓玄交恶,试图将桓玄赶出荆州的举动是愚蠢的。在关键时候,殷仲堪没有表现出该有的胸怀和人格魅力,没能够团结他最需要团结的桓玄和杨佺期等人。而桓玄的问题在于,他从心底里看不起殷仲堪,无论出身还是才能还是作为,桓玄都对殷仲堪不屑之极。所以激发了殷仲堪的不满,导致了双方的不合。
杨佺期就不必说了,他的临阵而走已经成了习惯。联军进攻京城的时候,他第一个拔营而走,这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你可以说他看明白了王恭必败的结果,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但从联军层面上来看,他这么做其实形同倒戈,给联军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之后他接受任命,回到梁州的举动,其实也是一种退缩。放弃豫州,便是放弃和司马道子直接对抗的立场。看似豫州依旧在他掌控之下,事实上大量兵马被他撤回梁州,便是一种求得自保的态势,对司马道子妥协的姿态。
也难怪殷仲堪写信去斥责他,他的举动再一次印证了他自私且不顾他人感受的本质。这种行为,对于联盟的破坏力也是极大的。
荆州,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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