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不同,我是在狄芙萝的面前离开的,离开的时候还丢了狠话。”他有些狼狈地开口:“她不知道意会错了什么,大概觉得我这样的神使回去后不会让她有什么好结果,也许不得善终,也许魂灵无依,变得越发疯狂了。”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肆无忌惮吗?”
他问姚霁。
“处在权力最顶端的人?”
姚霁犹豫着回答。
“不,是对报应、神明都已经无所畏惧,不,应该说不再相信,只担心现世会有什么下场的人。”他自嘲,“即使像我这样的人,也是对报应带有敬畏之心的,如果一个人已经知道自己死了不会有好结果呢?就如同一个古代的中原人知道自己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时……”
“她就会不想死。”
姚霁想了想,明白了过来。
“是啊,她不想死,而我曾经无意间被她套过话,她知道自己的下场不太好,她在和他儿子争夺统治权后彻底离开了权利的中枢,下场十分凄凉。”
秦铭脸色一点点变坏:“她已经疯了,我去的时候,她在杀人,不是一个两个人,她假称是神的旨意,用活人祭祀,和我一起去的人都恶心害怕的提早离开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来的。”
“她知道我见不得死人……”秦铭闭了闭眼。“她和我说,只要我让她死后能去我的世界不落入地狱,她就停止这种杀戮。”
“摩尔罕没有意见吗?摩尔罕他?”
姚霁吃了一惊。“她是疯了吗?她为什么会觉得你会在乎这种事?”
刘凌就一直以为神仙是高高在上的,不会在乎凡人的生死,她并不觉得自己曾在刘凌面前表露出这种“高傲”,可刘凌尚且有这种想法,那“高傲”的多的秦铭是如何让那位王太妃觉得他这么好拿捏的?
“这就是狄芙萝可怕之处,她屠杀的是摩尔罕的政敌家族,还特意选在我们降落之地屠杀,她是有预谋的,在看见光柱落下之后,她就让人把他们押到了我们落地之处……”
秦铭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成千上百的人被斩首,鲜血在土地上流淌,虽然我们不会沾染到那个世界的鲜血,可即便是看到那样的场景就要有很大的勇气。脑袋像是皮球一样到处乱滚,里面的东西全部出来了……”
里面,指的是脑袋里面。
姚霁只是想象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些帐,都会记在摩尔罕身上,不会有人觉得是王太妃在帮摩尔罕清除异己自断臂膀,他们只会觉得狄芙萝在争斗中落入了下风。而摩尔罕……摩尔罕毕竟是她的儿子,母亲选择了自己这边,无论如何,都会高兴吧?”
秦铭苦笑。
“我还是太嫩了啊,我们都太嫩了。”
等矛盾激化到极点时,血流成河的情况会更严重。胡夏和中原不同,因为人人尚武,所以一旦发生争斗各个城邦的城主都会各自为战,已经不会是死几百人几千人那样的规模。
历史发生巨大改变,秦铭想要瞒住也瞒不住,但他能告诉狄芙萝自己不愿意让历史改变,因为他担心这个世界会被关闭吗?
那等于是把自己在乎的另一个把柄继续送上去。
所以秦铭才说自己太嫩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姚霁和刘凌呆了那么久,权谋之道也并非一无所知,“如果胡夏那边出了错,研究组不会因为代国选择姑息的,代国被连累就是时间的事!”
因为情绪激动,姚霁的声音稍微大了点。
“现在只有靠流风公主,不,靠流风祭司了……”
秦铭郑重地看着姚霁,“流风回到夏国后继任了圣女的位置,现在已经是周边几国最德高望重的大祭司人选,而代国的骑兵在带来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令夏国流寇们闻风丧胆的威名,现在连摩尔罕都不得不在施政时参考流风的意见。”
“夏国的贵族都很喜欢中原的丝绸,而丝绸不易得,人人都知道流风祭司同时也是代国钦封的公主,经常向贵族们赠送丝绸制品,已经成为了贵族中最受欢迎的客人。哈塔米娅的影响力已经不仅仅表现在民间和贵族之间,军中原本就有许多她的爱慕者……”
秦铭轻声地说着:“代国的小皇帝和摩尔罕不同,摩尔罕是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见我的,只知道我的存在,而我长期留在狄芙萝身边让他对自己的母亲也产生了一种敬畏。他甚至不知道我曾离开过!狄芙萝利用我的存在震慑了自己的儿子。”
“请把狄芙萝的事情告诉代国的皇帝,你我在政治斗争上都不是狄芙萝的对手,如今可以和她较量的、可以制止她激化矛盾从而引发大面积杀戮行为的只有代国和流风。最重要的是……”
秦铭掩面叹息。
“我能相信刘凌吗?我能相信他是个好人吗?我们能信任他不会坐视那个世界被关闭而不理吗?”
“我只能赌刘凌对你的感情,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他会竭力让自己变成犹如圣人一样的人……”
秦铭的话成功让姚霁红了脸。
“就如同狄芙萝赌的,是我对她的感情一般。”
说到这里,秦铭居然哽咽了。
“谁来救救我,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的事实,那些血流成河,如果只是npc就好了,如果只是npc,我就不会这么的痛苦。”
“谁来救救我,我为什么爱上的是一个坏人……”
看到这样脆弱的秦铭,姚霁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我不认为刘凌是个圣人,圣人坐不稳那个位置。但他和狄芙萝不一样,他还没有对人性和世界失望,他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虽然有时候他的政治手段显得那么的软弱,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长,他的手段也一点点变得圆滑凌厉起来。”
姚霁想起会装作看不见她不着痕迹“捕捉”自己的刘凌,眼神黯了黯。
“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可信的。”
秦铭抬起头,眼睛里是期盼的眼神。
“你会爱上她,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秩序的社会,可在你的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想破坏这个秩序。所以你才会对这个世界那么感兴趣,一直找寻它的真相。”
姚霁有些残忍地剥开了他的内心。
“秩序社会里,我们作为社会个体,是绝无可能成为处刑人的,更加不能代替法律来决定别人的生和死。但是当我们在现实中遇到这些不平事的,我们多么渴望一枪崩了那些可恨的人,就如同你被作为家族试药的牺牲品,可你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反击一般。”
秦铭的表情像是被人击中了软肋。
狄芙萝是‘违背’那个世界以男人为尊的秩序的,这使她有一种秦铭不曾见过的魅力,但这魅力是致命的、是危险的,秦铭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危险,可他天性中阴暗的那一面又让他一边害怕,一边被吸引,才会发出“谁来救救我”这样的声音。
姚霁不同情他,但她不能让刘凌被狄芙萝的肆意妄为所连累。
她还想多去几次代国,她还想知道那些灯火辉煌后藏着的究竟是刘凌什么样的情意。
姚霁顿了顿,想问秦铭有没有接触过喝醉过的狄芙萝,有没有过“被接触”的经历,但她转念一想,狄芙萝既然把他当做神使,在他面前肯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当不会将自己失去意识或不清醒的一面表现在他面前,这种问题问了也是白问,说不定还会提醒秦铭,毕竟他不笨。
他既然那么爱慕狄芙萝,想要碰触她、亲吻她、爱/抚/她,做其他的事情肯定是男人的本能……
想到这里,姚霁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的闪过了刘凌隐忍而倔强握着她的手腕的眼神,背后激起一片酥麻的怪异感觉,努力甩甩头甩开这种不自在。
她继续想着,如果他知道了,那悲剧的不知道是他还是狄芙萝,除非迫不得已,她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秦铭。
“秦铭,我帮你去和刘凌联络这件事的重要性,但你也要做一件事。”
姚霁想起史密斯的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手段、人脉关系也惊人,我要你找一个人,曾经埃及组最资深的‘观察者’,现在已经不知道流浪到何处的马修雷利。”
“我觉得在他的身上,也许能找到更久远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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