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福老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很快将桌面浸湿。
卢灿将玉壶春瓶的盒子拿起,奎荣拿起抹布,将桌子擦干净。
“卢少,师傅,要不就改天再聊?”奎荣虽然老实,但不是笨,看得出,师傅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重新放下水杯的福老,看了卢灿一眼,却笑呵呵的说道,“阿灿的心思,我懂。也好,今天就把这些旧事翻一翻,免得后人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什么。”
被福老看破心事,卢灿有点尴尬,摸摸后脑勺,咧嘴笑了两声。
这事原本就没什么,过去,东家雇佣大掌柜和账房先生,连祖宗三代都要调查清楚,更何况卢灿将要交付给福老的,是他收藏的三千七百多件珍贵古董。
虽然福老不可能有什么坏心事,但毕竟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那就麻烦福老,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卢灿带着笑容,重新给福老斟茶。
“既然卢少愿意听,那我就说说。”他接过茶杯,小酌一口。
“那是抗战胜利不久,应该是十月份。当时我三十未到,成家不久,在滇省昆明龙晓堂做掌眼师傅。”
龙晓堂,滇省有名的大当铺,滇省大佬邹若恒(龙云的把兄弟,此老1980年去世)家的产业。福老三十岁不到,就任掌眼师傅,可见他的鉴定能力,当时就很出色。
“刚过完中秋节的第二天,我正在家中纳凉,孰料,多年未见的师兄,带着两位同学,竟然寻到龙晓堂。”
说到这,福老的指关节根根凸起,也没有提及师兄的名字。卢灿隐约猜到,这位师兄,恐怕就是潭老先生,只不过,福老似乎对这位潭师兄,有些恨意。
“师兄来访,我欣喜莫名,安排家宴接待师兄和他的两位同学。”
“当时,我确实有
些心动,毕竟当官要比做掌眼师傅强太多。可是又有不舍……”
他没说不舍啥,卢灿猜测,新婚未久,自然不太愿意离开窠臼。
“师兄见我勉强,便换了种说法。他告诉我,郑斋先生的旧藏,流落到桂林。听说其中有珍贵的宋拓本《熹平石经》,还有众多的晋唐石刻拓本,邀请我一道前往桂林寻踪迹。”
“当时我碍于面子,想到没答应随师兄出山,已经让他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再不答应去桂林,有些说不过去。另外昆明到桂林,来回不过二十天,见见传说中的《熹平石经》,也算一件幸事。于是,我就答应师兄,一起去桂林。”
郑斋先生就是沈树镛沈老,金石大家。咸丰九年1859年中举,官至内阁中书。
史书记载,其博学多才,长于考订碑版文字,嗜金石书画,精鉴别,收藏甚富,所藏秘籍珍本极丰,尤富于书画金石碑帖。建造有“内史第”别墅中,曾经藏有计汉碑、六朝造像、唐石、宋石等众多文物精品。
学者俞樾曾称:“沈家收藏金石之富,甲于江南”。
其藏品中,最珍贵的算是同治二年1863年获得的宋拓《熹平石经》,含有《尚书盘庚篇》五行,《论语为政篇》八行,《尧曰篇》四行共127字。
《熹平石经》之所以珍贵,因为它是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本,另外碑刻书法为大文学家蔡邕亲笔的隶书,极具经义考证、书法鉴赏等收藏价值。
桂林之行,想必是福老一身的重要转折。
卢灿心中暗自感慨,物迷人眼,果真不假。那位潭老先生,为了得到藏品,不惜用尽方法,勾引自己的师弟上船。难怪后世在古董圈子中,尽管他很传奇,但业内人对此老的评价一直不高。
无论他有没有料到最后的结局,这番手段用在同门师弟身上,总是人品污点。
“我们一行四人,抵达桂林后,师兄竟然还有两位同伴在此等候,我便感觉到,这恐怕不是一次正常的看宝。”
所谓看宝,其实就是掏老宅子,去货主家看物品。
“师兄见我起疑,便坦白的告诉我,他之前来过一次,可货主只要金牛和大洋,法币一律不收,而且报价不低。自己没那么多的金牛去买,当时他告诉货主,回去筹资。”
“师兄告诉我,这次去货主家看宝,如果价格合适,就买一些,如果不合适,瞅准机会,换下来几幅。成功了,所得我们几人平分。”
“我不愿意参加,准备返回昆明。这时师兄的一位朋友出面,提出希望我能在他们事成之后在离开,以免走漏风声。”
“当时我很生气,可师兄似乎也是这态度,不得已留下来。”
“我当时并没有想要参与,只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熹平石经》。”
似乎怕卢灿误会,福老特意强调道。卢灿很理解的点点头,福老的遭遇,与他上辈子遭遇很相似。
收藏忌贪!上辈子他也没想着盗取金缕玉衣,可是……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的陷进去。
“晚上师兄再次来找我,为白天的事情道歉。”
“师傅?师傅?”奎荣担心师傅出事,连忙拍拍他的胳膊。
老先生倏然惊醒,双手搓了搓脸孔,有些落寞。
卢灿歉然,朝他摆摆手,“福老,要不……就不用说了。”
福伯摇摇头,“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完整讲述这件事,我想讲完。”
“我师兄博闻强记,他看过一次藏品,虽然不能记得所有,但套版出伪几张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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