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之简朴,朕一向仰慕,不过如今国泰民安,难道不该与民同乐吗?朕不过是造了几个宫殿,也没有像祖龙一样,去修长城营帝陵,怎么诸位爱卿,说得朕像个亡国之君一般?”
“陛下,当年先帝拗不过众大臣,才勉强同意营造南北二宫,如今光极殿前足以大宴群臣,犒赏有功,温明殿足以容纳六宫妃嫔,陛下自登基以来,对外用兵,攻破了洛阳、长安二京,将晋氏皇帝掳了回来。对内兴修宫殿四十余座,这些都是消耗着民力之事,都是损失民心之举。愿陛下察民疾苦,罢土木。”
“爱卿,朕来问你,你会让你的女人睡在大街上吗?你会让自己的儿子和奴仆的儿子挤在一个房子里睡吗?朕要做圣君,但不是做圣人。”
“如果朕都不能兴一宫殿,那么诸卿是不是也不该修了一处宅院又一处哪?难道诸卿所为,就不是消耗民力,丧失民心之举吗?诸卿要求朕做到的,是不是首先得自己做到哪?”
“朕怎么觉得,你们的心思不在这个凰仪楼上,而在你们心中的规矩二字哪?”
“陛下,臣不敢教陛下规矩。当年太宗平诸吕之后,富有四海九州,尚且休养生息,使民安乐,如今陛下所掌汉土,不过是先帝时打下来的平阳、河东二郡,连一州之地都尚未平定,今后用兵之地,自不在少数。臣冒死直言,请陛下罢凰仪楼,以其金银抚慰百姓。”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的圈地盖房子,一个个的比着高的建,也没见谁说一句愧对先帝。朕是万机之主,不过就是在自己的园里想起一座三层小楼,居然被说成什么误国误民。”
刘聪的气突然就顶上了脑门,咔嚓就把面前的桌案一掌劈碎。
“好好好,你不是言必称先帝吗?朕看你是想念先帝了,朕就送你到地下去面见先帝,你亲自去问一问他,大臣们结党营私,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把他推出去砍了。”
宣怀看到刘聪又陷入了那天鸩杀司马炽的癫狂状态,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他倒是对这个陈元达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谁让人家陈元达不姓陈,而姓高哪?
而且背后站着的可是呼延氏、高氏、卜氏、单氏这四大后部。
一直以来,匈奴王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娶正妻必须是这四大部族的女子,而刘聪纳了晋人刘殷的女儿刘娥为皇后,这点他们四部是万万不同意的。
这些念头在宣怀脑子里不断的闪过,其他人死不死的,他宣怀真无所谓,但这个陈元达,可不能死,至少不能是他死得时候,自己在身旁。
不然的话,皇帝刘聪为了平息四大后部怒火,多半会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宣怀的脑子飞速的运转,说出了一句有水平的话——把陈大人请下去。
有宦者上前来拉扯陈元达,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有备而来,就在众宦者拉扯他的时候,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铁链来,几个大步跨到一棵大树前。
咔咔咔几下,用铁链把自己和大树绑在了一起。
“臣今天哪里都不去,臣就是死,也是比干那样的忠臣。陛下要因为臣直言,就杀了臣,那就是桀纣一样的昏君。”
众宦者都看向宣怀,宣怀又看向刘聪,刘聪被老头这么一闹,刚才那股子邪火也消散了。
他看向宣怀,问了一句,“你觉得这陈元达该不该杀?”
宣怀没有躲避,而是直接说,“后部强盛,杀之不利。”
“嗯,难得你说一次实话,可现在这老头把朕僵在这里了,要是不杀他,朕的威严何在?”
“刚才皇后娘娘送来一封信。”
“哦?她就在后殿,怎么不来亲自和我说?”
“奴才不知。”
刘聪接过皇后刘娥的信件,里面居然一个字也没有写。
“这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知。”
“你又不知了,这是皇后给朕的一个台阶,有了这封信,朕就可以说,是听了皇后的劝谏,知道了愧对贤臣,就可以把这陈老头给放了,只是……”
刘聪看着这张白纸,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她本可以像她那个老狐狸父亲一样,虽在局中,却能事事置身事外。但她还是选择了和朕站在一起。唉。就这么办吧,告诉陈老头,皇后为他求情,朕幡然悔悟,至于信的内容是什么,你自己编一编就行了。”
就这样,陈元达被放了回去。宣怀大笔一挥,还把逍遥园改成了纳贤园,把李中堂改成了愧贤堂。
陈元达却是不服的,他本想着借这个机会,拉皇后刘娥下水,这样就有机会除掉她们了。可这刘娥不但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深明大义,这个就有些不妙了。
陈元达越想越气,刘聪他凭什么打破了千年来的规矩,居然敢不娶后部女子为正妻,反娶了同姓之女。
气着气着,陈元达就走进了大将军刘曜的府邸。
“大将军,想不想再戴个白帽子。”
刘曜多鬼啊,立刻装出一副酒醉还没醒的样子,“什么?绿帽子,谁敢给本王戴绿帽子,当本王手中双剑是吃素的吗?”
“大将军,先帝在时,就说大将军是刘家千里驹。如果这天时有变,四大后部,愿听大将军差遣。”
“唉,陈先生,这天啊,万里无云,变不了。明天还是一个艳阳天,我还有几个几女人没睡,今天就不陪你了。”刘曜被两个艳丽女子驾着回到了屋内,不久就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响动。
“废柴。”陈元达恶狠狠的摔碎了酒杯,起身离开刘府。
“好悬啊,这老头是有病吧,这是跑这里来试探我来了?”
这屋里其实只有刘曜和赵染,而且还是一间作战室,那些响动不过是为了赶走陈元达。
“大王,看来陛下要动手了,争斗就要开始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嗯,确实是一边是四大后部,一边是陛下,哪一边,咱们都惹不起,沾上就是一个死字。”
“大王只要手握兵权,就可坐观成败。至于打哪里,打多久。是要看大王是要做个安乐王爷,还是……”
“怎么讲?”
“如果做个安乐王爷的话,兵出上党,拿下司州、豫州,扫清洛阳附近的晋人余孽,让汉国的疆土扩张到大江之北,这样一来,盘子大了,汉国的底气足了,就算四大后部再想掀起什么风浪,也没有机会了。”
“嗯,如果我还有其他想法哪?”
“那就打长安,而且还要慢慢的打,长安那曲允、索綝不过泛泛之辈,根本不够大王收拾的,但大王却要表现出拼尽全力,却还是棋差一招,要先赢后输。”
“哦?怎么个先赢后输?”
“先赢,就是让陛下看到王爷的实力,后输,就是让陛下知道派给王爷的军马还是不够多,这样就可以通过不断征伐长安,为大王谋得立身之本。”
“将军大才,司马模那个饭桶,他平时重用得到底都是什么人?”
“司马模父子帐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大饭桶和小饭桶,其余不足为虑,唯有一人——陈安,那是一条深不可测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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