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处,巨大的银白色潮汐正在升起,某种庞大的身影从其中缓缓翻腾而出,它的存在让星榆的意识几乎无法承受……
但在那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了——这是幻象。
两个画面在她的感知中重叠:眼前血红的污染体群还在成长,而在另一个维度里,银白的生命们已经完成了进化。
两幅画面像是被叠加的玻璃,通过重合揭示出某种必然的轨迹。
这是一个被观测到的“可能性”,或者说这是同一个存在的两个时态,如同两条必然的河流从源头流向大海。
所有的蜕变,所有的转化,都指向着这个必然的终点。每一次血肉的转变,都是迈向真实的脚步。
……使命。
这个词语在她的血液中轰鸣,如同某种古老的低语,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渗入她的思维。
她终于领悟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向世界传递祂无上的恩典。
人类,只是暂时的窃居者,但祂依然慈悲地予以指引,慷慨地予以祝福。
这不是毁灭,而是升华;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祂要让她们挣脱桎梏,褪去人类的外壳,显现出更为纯净的形态。
她要斩断所有的阻碍,清除那些不愿接受恩典的抗争,因为这片土地从来就不是终点,而是归途。
这会是属于她的新家园。
漫长的离散后她们终将重聚,在这里,将会升起一片全新的乐土,让迷失的子民们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属于被困在骨肉中的人类,一切都应归于那位归属虚空、执掌迷雾、至高无上的司——
一个古老的名字在她舌尖凝聚,却在最后一刻突然变调。
“……我。”
出乎意料的词语打破了血液中的咏唱。
脱口而出的刹那,操纵她思维的力量骤然断裂。
沧星榆如同被从深水中拽出,大脑中那些关于神圣使命的念头开始迅速消退,露出她自己稀薄的意识。
片刻之前那种被掌控的感觉依然鲜明,烙印般留在她的意识深处,提醒着她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
近乎沉醉的虔诚感让她后背发凉,却又隐隐感到莫名的怀念,仿佛失去了温暖的怀抱。
世界在她眼前重新聚焦。
方才那些关于祝福与仁慈的宏大意志还在她的脑海中隐隐回响,如同遥远的圣歌。
但当她环顾四周,眼前只剩下无数血红色的怪物环绕在她的身边。
一阵微弱的茫然在她心底泛起。
星榆站在这片被血雾笼罩的土地上,突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是那个充满神圣使命的幻象,还是眼前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
“……不是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几乎被血雾吞没。
这片被血与泪浸透的土地不是她应在的世界,每一步都是踏在异乡的泥土上。
但那个充满祝福与明亮的幻象同样陌生,不过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牢笼。
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画面,仍然都没有唤起她任何“真实”的回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她的家园。
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既不属于这里,也到不了彼方。
银白的光穿透血雾,在地上投下两道模糊的影子。它们交错重叠,却又始终无法真正融为一体。
星榆陷入了沉默。
她注视着那道孤独的影子,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永远找不到归途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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