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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成大业(1 / 2)

这一天来得很快。

依旧是大雪。

薛山与他的长老站在城门前,与一众提刀而来的护卫对峙着,人群最后有两个身着薄甲的护卫,一个年纪稍大,须发尽白,另一个稍年轻些,看样貌约摸才三十来岁。

二人中间,夹着一个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甲胄,两手握着一把几乎比他两臂还要宽大的刀,不住颤抖。

少年紧紧地贴在两人干瘦脊背当间,瑟瑟发抖,不时低声啜泣着。

长老压了压落满雪的斗笠,挂在上面的雪尘扑落落地掉下来。

“愣着做什么?动手!”薛山两眼放光,露出凶残的神色。

汹涌的雪片盖过了这座王城,盖过了北都,盖过了喊杀声厮打声。

有些疲累的薛山靠在宫墙上,目光转向了仅剩的三个卫兵。

一老一壮一少,几乎像是祖孙三人。

薛山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身上衣物被方才乞丐们与卫兵们的打斗溅起的血污和冻土印了一块块污渍,混着雪水贴在上身,冰凉冰凉。

“你放心,只要你们不说出去,我们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薛山拍了拍那老卫兵的肩头道。

老卫兵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一丝,再次伸出枯槁的手抹了抹脸上的雪,虽然在这样的大雪中只是徒劳。

老卫兵像是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薛山手中还拿着那把刚才沾了十几个人血的刀。

这一瞬间,刀上的血又多了一个人的。老卫兵死死抱住薛山的身子,嘴巴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那男孩还是看见了,看见了老卫兵睁大的眼睛下像金鱼一样张合的嘴。

他说的是“快走”。

那青年人夺路而逃。

等待他的,是另一柄刀。

“快跑!”青年人抱住薛山的腰,奋力将他捆住,朝那个最年轻的男孩大吼道。

男孩刚刚支起颤抖的腿走了几步,却被追上来的薛山用刀架住了脖子。

他在这场大雪中最后听见的声音是青年人绝望的嘶叫。

他等待着死亡。

他还不很了解生的意义,就不得不赴死了。

忽然,他感觉到后颈一阵酸楚,并不疼。原来死是这样子的么?他想到他的父亲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很痛苦。

娘亲对他说爹只是睡着了,明天早上就会醒来。结果第二天爹没有醒,而是被装进一个大箱子里,然后被盖上盖子,几个叔叔和哥哥把箱子用绳子拴起来,然后用两根粗木棍穿过绳子,抬上肩头。

自那以后他再没见过父亲。

母亲以为他还没长到知道死是什么的年纪,说了也不会懂。实际上从那一天早晨起,他就已经明白:死亡,就是一去不复返。

他小小的心脏里混合着恐惧、悲伤、强烈的好奇和另外几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这一刀的作用下,接近停止跳动。

长老上前一步,抢先用刀背将他打昏。

“喂,”薛山撇着头,有些不快道,“不连他一起做掉怎么行?”

“够了。”康麓上前一步,冷冷地说道,“放他一条生路,没必要赶尽杀绝。”

“装什么好人?”薛山心想。

薛山对此嗤之以鼻,却也不敢当着康麓的面发作,于是他以沉默回应,既没有同意也没反对。

霎时间,一道苍白的刀光亮起!

是长老拔的刀——那明晃晃的刀尖离男孩咽喉仅仅一寸时,却忽然停住。

康麓将深深嵌入肩头的刀拔出,按住肩头,怒目而视,薛山大惊失色,当即一脚把长老踢翻在地。

“你没听到康侯爷的话吗!?”薛山厉声呵斥道。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长老挨了一脚,连滚带爬地起身,跪地求饶道。

薛山当即提刀欲斩,康麓抬手制止道:“薛山!你还要杀人?”

“侯爷,我吓唬吓唬他而已,没真想动手——那个谁,带伤药了没有?来来来,替侯爷敷上,你们在此陪侯爷歇息片刻,我们先去。”薛山扶起长老,赔笑道。他原本试图博得康麓些许好感,这下自讨了个没趣,不过倒也不是毫无收获,从中得以窥见了些康麓的性情。

待走远了些,薛山对长老道:“这个康侯爷,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待入宫之后,都醒目着点,该杀的杀,不必事事都听他的。”

长老点头回应。

——

早该到卫兵巡逻的时辰了。

虽然这天气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延误这许久。

白婉清歪着头这么想着。

确切地说,她并不是白婉清,而是戴着白婉清面具的另一个人。

还是白天,外头却很暗,飘着雪,宫中燃着灯、燃着火,暖意融融。

男人立在阶下,似在请求什么。

阶下有许多男男女女,都站在白婉清面前,一个没有头发的男人尤为显眼。

白婉清点了点头。

阶下站的那些女人抬起头来,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令人无不骇然。

那些女人的脸,全是白婉清的模样。

——

宫中灯火散乱,偶然有迷乱的香透出来,但是在大雪纷飞的外界,也很快随着雪而飞散掉,不知碎成了几瓣、飘向了哪里。

笑骂声、撞击声、男人绷着颈子扯开嗓子叫喊的声音、女人放肆嬉笑或隐隐约约啜泣的声音、杯子碰撞和簪钗掉在地上被人不慎踩到的声音……一众声音揉杂着,仿佛外面的风雪跟里面一点没有关系。

外面站着一些人,他们渴望窥见里面一眼,哪怕只是吉光片羽,哪怕是一眼瞬间。

但是他们不能。

只要他们敢偷窥一眼,那么这双眼就要被一只手挖出来。

伍腊月也是他们里面的一个。

伍腊月只知道自己在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外巡视,却不知在巡视些什么。他只知道里面有许多人,他们在寻欢作乐,并且他熟知的那个光头男人也在里面。

“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正是那个没有头发的光头男人,男人探出身来,朝他吼了一句。

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又将门带上,那诱人的脂粉味道溢出来一些,旋即又散了。他披着一件大氅,大氅底下空荡荡的,什么衣物也没有。

他走到伍腊月面前。

这个男人的光头上文有一条狰狞的黑龙刺青。

一个庞大的组织里如果没有几个大人物是很难在道上站得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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