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力调整自己的动作,却是越发绝望地发现自己越是着急,手脚越是不听使唤。等到好不容易走到兰公子的跟前,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再也抬不起头来。
“枇杷是吧。”兰公子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姓氏很相称。
“小、小的正是、枇杷。”
我想同预先在心里排练的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可真出了声儿,才发觉竟然细小如蚊吟,嗓音眼儿更像是堵着团棉花一般,含含糊糊的,叫人不快。
我立刻心想,糟了,这下可真如那个少年所说的那样,变成个结巴了。
这样笨手笨脚、不讨人喜欢的模样,如何能够被留在兰公子的身边服侍。
——可如果这一次不能被留下的话。
我想起楼里的管事正式宣布,我被选中的那一刻,投诸于自己身上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有意外,有嫉妒,更有怨恨……
我相信,这次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不用管事开口,那群落选的少年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我越想越害怕,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对于像我这样,能被爹妈用一串铜钱就给买了的人来说,能够活着不被饿死已经是万幸,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我终究没能跪的下去。
因为兰公子伸手拉住了我。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不解的样子。
他问我:“这是做什么?”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极力央求对方千万不要打发我离开,无论做什么都好……
我想,我那时的样子一定是难看极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既狼狈又可悲,完全上不了台面。
可是兰公子并没有出声喝止,只是静静听着、看着,直到我说出只要能够留下,我就是给公子当条狗也是愿意的。
兰公子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几分的凉薄:“我要的是个人,你若真想当狗,就去别的地方吧。”
闻言,我立刻呆住了,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我绝望地想着,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徒留一具僵硬的躯壳杵在原地,仿佛随时摇摇欲坠。
直到听见兰公子平静的话音,他问:“如何,想清楚了吗?”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是……还有一线生机?!
我立刻振奋起来,点头如捣蒜道:“人!我……枇杷想留在兰公子的身边当个人!”
兰公子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敢问,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感到有道目光静静地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还有整个身子上。
许久,一道轻轻的叹息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伸到了我的眼前,捏着我的下巴轻轻地往上抬了抬。
那只手并没有多做停留。
很快地收回去,留下鼻间淡淡的熏香和下巴处那一点温热。
兰公子说,既然决心跟了我,以后就不要再低着头做人了。
他说完这一句,我就明白自己可以留下了,因为太过于激动,我甚至在得知消息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那是我自从离开爹娘,背井离乡地被卖到这里之后,度过的最最开心的一天。几乎将之前所经历的所有不快和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自然也忘了,既然留在兰公子的身边,那么之后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和之前那个出言刁难自己的跋扈的少年再次碰面。
我想,黎宵大概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讨厌我的。
因为我的缘故,他无端招惹了心上人的一番冷言冷语,当时负气离开之后说不定还因此生了好一阵子的闷气。
结果没想到,隔了几日再次登门寻访,迎面就碰上了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后来只要他想见兰公子,必定就要见到我,而一见到我,原本已经死去了的不快记忆就会立刻涌上心头。
偏偏有兰公子在场,他还不好轻易发作。长此以往,多少就有些积郁成疾的意思了。
不过,黎宵此人向来就不是个真能把气往肚子里咽的——不然也就不会有前些日子让我头破血流的那一推。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缘故,当我转过身来面对着黎宵的时候,他甚至还微微地顿了一下,然后蹙着眉像是在端详着什么,片刻后突然向这边伸了手过来。
我心下一惊,但是没有躲。
——躲是躲不过的。
就算躲得了一时,待会儿也一定会被楼中的人架着送到这位大少爷的跟前,何苦来着呢?
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黎宵。
因为兰公子现下并不在楼里,听说是在采办的陪同下一起去城中的大药房给楼里进些常备的药材,没有两三个时辰应该是回不来的。
兰公子不在,我便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
因为按照黎宵一贯缺乏耐心的性子,一旦知道得知了兰公子的下落,必然会直接追到药房去。
可是偏偏这次他没有。于是,我就倒了大霉。
我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站在原地没有转身逃跑。
可是当那只手朝着我的脸伸过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我在害怕。害怕到唯有咬紧牙齿,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
想象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发生。
然而,我非但没有因此感到放松,反而在等待中越发地紧绷。直到黑暗中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
“啧啧,你是挨打挨上瘾了吗?”
“……”
“还非要闭什么眼睛,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是知道有兰哥哥撑腰,我就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所以才这么装模作样地凑过来恶心我么?”
“……”
“呵,还真有你的。不过也怪我,以前怎么就看不出这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脸,原来这么会演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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