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是,上一次也是——以为自己快要被打死了,结果也只是瘸了一条腿而已。
虽然再也跑不起来,总是待在院子里也有些无聊,但是在那之后不久,老天爷又把元宵送到了自己面前。
未尝不算是一种冥冥中的补偿……
“所以……真是太好了。”
枇杷已经走到了洞口的位置,阳光洒落下来,对于一个在黑夜中摸索前行了大半夜的人来说,那样明媚灿烂的光景,美好地近乎虚幻。
“是个好天气呢。”枇杷对怀中的元宵轻声说道。
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很快变得有些滚烫。是了,夏天的日头总是这么毒的。
“这么说来,我还一次都没有和元宵一起晒过——”
枇杷想要说些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手上沾到了粘稠的东西,滴滴答答地从元宵脑袋的位置滴下来,一直流进了枇杷的指缝中,又顺着指缝溢出来,滴落在他的脚边。
枇杷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
“真是的,原来真就睡着了啊,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居然都流口水出来了。”
他有些嗔怪地说着,掀起自己的衣襟给元宵擦口水。
可是那些口水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似的,不仅越流越多,而且沾得到处都是……
不多时,枇杷的手上,衣服上,甚至是元宵的毛色的皮毛上都晕开了大团大团暗红色的印记。
没错,暗红色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枇杷自言自语道。
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地轻,下意识地不想去吵醒睡得正香的某只小猫咪。
枇杷想,一定是元宵这家伙,背着自己偷偷在睡觉前吃了什么红色的浆果,像是桑葚之类……
不过,看在对方辛辛苦苦地跑出去找药,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就让这家伙多睡上一会儿吧。
枇杷就这样抱着元宵缓缓地走在下山的路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太阳愈发炽烈,没有一丝风,空气窒闷得令人难以呼吸。
明明也算是特别幽深的山洞,走出来之后,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枇杷禁不住开始有些怀疑,往年的夏天都像这么炎热的么?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枇杷担心天气太热元宵会睡得不舒服,或者干脆热醒。
——可是并没有。
元宵似乎睡得远比枇杷以为的香甜,这样也好。
就是对方的口水越流越多了,刚开始枇杷还想用衣服垫着,可是眼看着怎么都兜不住,干脆就放弃挣扎了。
就是这样一来,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很渴很渴吧。
其实,枇杷现在也很渴,而且还有点饿。
但是他觉得一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只要回到家里就好了。
他家的院子里有水井,厨房里水缸里也一直存着打好的井水。
他爹八成又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而他的娘亲……
娘亲还是第一次参加拜神仪式,应该也会很累吧,说不定也睡得正香。
如果那样的话,等到家里的时候可得把手脚放轻一些,一定不能吵醒了娘亲。
枇杷计划着自己偷偷把饭给煮了,给对方一个惊喜。
虽然之前还没有自己煮过饭,但一天天瞧着,耳濡目染地,心里也就明白了。
枇杷想象着娘亲醒过来,看到桌上做好的饭菜,多少还是会有些意外和高兴的吧。
想着想着,他稍显吃力的步伐不由地轻快了许多,几乎已经要忘掉自己还跛着一只脚。
路过昨晚上那片空地时。
枇杷朝那边看了一眼,完全是下意识地。
因为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回家了才对。
可出乎意料的,枇杷却看见了乌泱泱的许多人头,眼前的画面和晚上的情景瞬间重叠,一阵寒意在酷暑之中在刹那间窜上了他的头皮。
那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以为自己醒来,回到了正常世界。
一抬眼,却又见到了噩梦的一部分。
有一瞬间,他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没有结束,还是自己本就是噩梦中的角色。
枇杷知道自己应该掉头的,立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回到那个并不足够温馨、安全,却依旧是自己最最牵挂的家里。
——可是他没有。
一种奇异的预感牵扯着枇杷,令他无法不去一探究竟。
“在这里等我一下,等我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枇杷将仍旧没有苏醒迹象的元宵,小心翼翼地放在不会被太阳晒到的地方,蹲在旁边小声地承诺。
元宵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但是看样子睡得那么熟,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枇杷于是想,就当对方默认了。
“乖,等回家了煮糯米圆子给你吃。”他最后说道。
试图用指尖轻轻梳理开那些被元宵的口水染红、纠结成一团的毛发。
看起来和以前光滑柔顺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是枇杷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这样子是要好好洗个澡了。
当然,余光瞥见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和衣服……枇杷突然想到,需要洗澡的恐怕不只有元宵。
心底忽然生出许多没来由的眷恋之情。
“真是的,又不是不回来了,这在干什么呀?”他自言自语地站起身,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阴影中小小的一团渐渐地远了,然后就看不见了。
枇杷控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心思,加快步子向着那片空地走去,几乎是有些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目的地。
天气太热了,空气灼热地像随时可能燃烧起来。
而之前看到的那些人果然还在那里。
枇杷稍稍停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这才发现比起昨晚似乎在数目上少了许多……
那些人站在一处,不嫌热似的挤挤挨挨地朝同一个方向伸长了脖子。
枇杷也顺着那些人的视线抬起头,在一片令人炫目的白色光芒中,他终于看清了被捆缚者手脚绑在高台上的女人。
那是——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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