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名寺都喜欢建在崇山峻岭中,似乎只有远离市井隐于云遮雾绕,才能彰显其不流于俗、配得上高僧礼佛。
云行山陡峭,崎岖难行,连滑竿都不便使用,即使贵人前来也只能步行,所以能来的都是虔诚的信徒。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山路上人不算多,零星分布着,玉玦和莫姨娘亦步亦趋的走在山道上并不打眼。
从玉玦提起玉麒开始,陈年往事的话匣子就跟着打开了。
“父亲总说我是最像他的孩子。”
“郎君确实最喜欢二娘子。”
玉玦笑了,“其实我的性情最像母亲,只是同时继承了父亲的智慧与理性,懂得伪装罢了。”
莫姨娘闻言,心中越发不安。
“但这么些年,姨娘大抵也知道,我不喜欢你。”
莫姨娘抿了抿唇,“妾自问无任何冒犯之处。”
玉玦嘴角噙着笑,神色却是冷然,“父亲是个绝对理智的人,他再宠爱你也不会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治家严明,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也很聪明,拎得清自己的斤两,把握得准父亲的心思,如果玉氏不倒,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不犯错,就能保住一世安稳荣华。”
莫姨娘垂首,“妾出身卑贱,得蒙世子垂青,从不敢张狂。”
“对,”玉玦看向莫姨娘,“就是这副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姿态,让人拿捏不到一点错处,又有父亲护着,母亲没办法随意处置你,只能把自己生生怄死。”
莫姨娘欲哭无泪,“妾真的什么都没做呀,卑贱之人,艰难求活也有错吗?”
玉玦没接这茬,目光悠悠投向远方的山道,“那年,你和母亲同时早产,父亲在晴芳院陪着你。”
“当时榆都最好的产婆和御医都在夫人的院子里,”莫姨娘赶紧解释,“妾的月份也更浅,按常理,当时确实是妾的状况看起来更危险。”
玉玦没有理会她,自顾说着,“那时候,我一直守在门外,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五个时辰,直到宓儿出生父亲都还没过来,我尚且难过,母亲的心情又当如何?”
莫姨娘没说话,虽然那时她也生了快六个时辰,院子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丫鬟在帮她接生,条件远比不上方菀,玉麒开始是去看过一次方菀的,看着满院子的人自觉帮不上忙留着也无用,才到晴芳院陪着情况更不好的她,可结果就是方菀死了,她还活着。
活着即有罪,或许,玉玦认为,如果当时玉麒陪着方菀,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姨娘是不是认为我蛮不讲理?”
莫姨娘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听玉玦接着说道。
“母亲产后大出血,用百年人参吊命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了父亲来见她,我守在窗户下,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这才知道,原来榆都人人艳羡的鹣鲽情深全是假象,成婚五年,嫡女长到三岁,父亲身边一个妾侍都没有,即使贴身服侍的你都还是清白之身。母亲原以为是父亲对她心无二志,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莫姨娘不得不替玉麒分辩两句,“世子对夫人重之敬之,没有丝毫不周到之处。”
“母亲的身份嫁给任何人都会得到敬重,富贵荣华,她生来便有,比父亲更好的选择也不少,嫁给父亲只求一份真情,她这样至情至性的人,一朝信念崩塌,怎么活得下去呢?”
玉玦骨子里继承了方菀的性情,所以她理解莫姨娘这根刺扎在她心里有多难受,她同时也继承了玉麒的智慧和理性,所以也可以理解他的权衡取舍。
她不恨莫姨娘,只是作为方菀的女儿,她也不可能去帮助间接害死她母亲的女人生下的血脉,看在父亲的份上,她不会去为难莫姨娘,但让这个女人通过她的帮助得享老封君的荣光,那就对不起方菀在天之灵。
玉玦平日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莫姨娘要是还不明白,玉麒后院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女人。
剩余的路程她也不再多言,默默的陪玉玦走完上山的路。
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莲华寺的山门,玉玦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三个赤金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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