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皓佑脸色缓了些,对她的冷意渐少,不由的说出口。
“陛下何不缓些日子再提此事,一年,两年,三年,到时陛下应是忘了。“
“忘不了。”
“那便不要忘,永远不要忘,若是真难忘掉的,再想也无用,若是不小心忘记了,那也便忘记了。”
朱皓佑拉起她的手,手掌在她手心上轻拍两下,想了想,道:“回吧。”
转身踏出了长喜殿。
如爬过一道山,涉过一条河。
晨光照进段王府内,段王爷微眯着双眼,看着柔和的日光,不禁喃喃道:
“复见天日,已是物是人非,垂垂老矣。“
他想起昨晚程诺说的话,沉了沉声,提高声音道:“来人!“
几个侍从快步走过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语气严厉,道:“速派人把少爷请回府上。“
那侍从一愣,有些疑惑地道:“王爷不是说,事成之前绝不能让少爷回府么?”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侍从惶恐,连声应诺而去。
段若湛踏进父亲书房时,父亲正在写字。
这是他第一次见研磨父亲练字,细碎的阳光从窗户打在父亲身上,他总觉得父亲有哪里不同。
段王爷搁笔,抬起头,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他,目光隐隐有激动的泪花,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想拉起他的手,手却在空中颤抖不前,似乎很艰难地开了口:
“我儿都这般大了,你便是若湛么?“
段若湛惊讶,沉静的面庞动了容,他不知父亲为何这样说?为何这般激动?
段王爷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抱住段若湛:
“若湛,我才是你父亲啊,这么多年,你见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他戴了人皮面具,假扮成我,这么多年,我就住在我寝室的暗室里啊。“
段若湛在密室里见到了耿勇的尸首,以及那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尊着、敬着的父亲,是一个假冒之人!
段若湛一时难以接受,他望着墙壁上,他真正的父亲在墙上刻的字,做下的诗,还有无数个自己的名字,再难冷静自持,道:”父亲,您受苦了!“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我已是知足了,多亏程诺这姑娘,不然今日死在地上的人,怕就是我了。“段王爷道。
段若湛抬首,深邃的眸底亮了亮:“程诺?她在哪里?”
“她救下我之后,便离去了,我久留不下,只得随她了,她说还有事等着她做,不日就将离开大礼。”
大礼城的一处酒楼里,雅间的位置坐着两个俊朗男子,正在把酒言欢。
程诺洁白无瑕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仍然笑嘻嘻地举杯:“曾齐,许久未见,你越发稳重了。”
“我已是成家立业之人,那能还像之前一般孟浪,倒是你呀,不地道,当年你躲哪里去了?害得我和若湛以为你死了,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呢。“
曾齐用手撑着下巴,微眯着眼望着程诺,心道:“没想到啊,程诺是这样美的一个女子。“
程诺看他的模样就知他在想什么,用手指点着桌子,横他一眼,道:
“得了吧,我还不知你的日子,逍遥快活,招蜂引蝶,哪里会想到我?”
“真的。”曾齐正色道:
“你走后我就没伴了,一个人逛酒楼花楼没意思,就跟我爹爹好生做生意去了,你刚走时,若湛日日托人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即便是后来我俩人说起你,他的脸色就会立刻冷下来。”
程诺一低头,咬了下唇,抬头,脸上挂着笑,“他说我什么?”
“若湛啊,”曾齐放下手,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说若是程诺还活着,那该多好。”
程诺脸上的笑凝固,不自然地轻笑两人,“呵,呵,他还不是很快和静月订了婚,如何还会想我这个小师弟。”
“想,怎么不想?”曾齐加重语气说。
眼珠一转,招招手,示意程诺靠近些,压低声音道:“要我说,你若当年没走啊,说不定你俩就结为夫妻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不过说这些都无用,程诺,我瞧出来了,你也别瞒我,你心里有他对不对?”
程诺冷哼一声,喝下一杯酒,“你知道个屁!”
“你好歹淑女点,说真的啊,如今静月公主怕是找不回了,你也别走了,留下来跟着段若湛,日子久些,你俩也……”
“曾齐!适才是我看走眼了,你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越说越离谱!”
两人直喝到天色黑透,程诺踩着清辉走回客栈。
大礼城中的青石板路,永远这样古朴坚实。
那些年,她走过多少遍?
走在上面时,怀揣多少喜怒哀乐?
时光恍惚,她又一个人踏月而归,却没有一个天音寺的归宿,没有寺中那个人的相伴。
她抬头,对着朦胧的流云笑了笑,心中道:
“段师兄,再见了,我程诺好好活到现在,已是无憾了,你本来就是我的段师兄,我能做你心里此生独一无二的程师弟,此生无憾啦!“
程诺吹着口哨,双手背后,大摇大摆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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