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秀不是镇安人。
他的父亲出身贫寒,祖父是个穷秀才。
后来父亲学而优则仕,中了进士之后,谋了个县令,自以为改换了门庭。
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就因为科举舞弊案被牵连。
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就是跟着人凑热闹,去拜见了其中一位收受贿赂,参与舞弊的官员,但是空口无凭,无法证明自己没有被泄题,于是就被流放到了镇安府。
知书达理的母亲,原本出身京城官宦之家,榜下捉婿嫁给了父亲。
父亲出事之后,母亲对父亲不离不弃,随他一起去了镇安。
方廷秀那时候已经六岁。
在镇安,一家三口过得贫困却幸福。
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被毒蛇咬伤后毒发身亡,母亲三年后也郁郁而终。
“那你是有外家的?”顾安启问。
“其实是有的,但是当年母亲决意跟着父亲离开,拒绝改嫁的时候就已经和娘家决裂,母亲临终之前还跟我说,不许我向外家求助。母亲要强了一辈子,我来不及尽孝,但是这点还能做到。”
顾安启想,方廷秀母亲去世的时候,大概还没有自己现在年龄大。
年轻的时候,心气都盛,可是她有没有想过,没有依靠的儿子,日后怎么过活?
“母亲临终之前,担心我日后没有人照顾,”方廷秀道,“就……就答应了县丞,等我长大之后入赘县丞家。”
“县丞这不是趁人之危?”顾安启皱眉。
这很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你可以不帮忙,但是不应该趁火打劫。
“算吧。”方廷秀道,“他是个极能算计的人,悭吝,刻薄,但是对女儿极好。他膝下两子一女,女儿算是老来得女,十分疼惜,唯恐女儿出嫁委屈,便想给女儿招赘婿。”
顾安启道:“那他……也不算坏的。”
相比而言,他们顾家,为妹妹做得太少。
“嗯。”方廷秀道,“他确实供养我读书,花了不少银子。”
“所以你功成名就之后,拒绝了那么多求亲。但是,你为什么对外说,自己没有定亲呢?你是不是对这桩婚事,还有不满?”
“不满的不是我,而是她。”方廷秀苦笑,“她比我小三岁……”
刚到许家的时候,小少年敏感而惊慌。
但是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过来牵着他的手,歪头看着他笑,“长大以后,你就是我相公了!”
她把自己当相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自己,有别人欺负他,嘲笑他,是她挡在自己面前。
只是后来他们长大了。
十四岁那年,她喜欢上了一个会唱山歌的渔家少年。
她天天去河边看他,听他唱歌。
方廷秀很难过,但是他没有对任何说起,只能更努力地读书,希望自己足够优秀,能够把她的心拉回来。
后来,那个少年娶了一个同样会唱山歌的姑娘,她失恋了。
方廷秀去安慰她,结果她恶狠狠地说:“就算他不要我,我也不会要你的。”
后来,方廷秀进京的时候,她把自己积攒多年的五十多两银子都给他了。
“求求你了,无论考得上考不上都不要回来了,我不想嫁给你。”
方廷秀收了银子,看着他喜欢的姑娘说了一句“好”。
“你说她刁蛮无理,她还把那么多积蓄都给了你。”顾安启叹气,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还在等着她回心转意?”
“我也不知道。”方廷秀道,“我想,等她成亲了,我再考虑自己的事情吧。”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做梦,梦见有一日,她喜欢上了自己,虽然很可能因为自己是探花郎的缘故。
只要不回去,不被拒绝,他就可以一直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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