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楼乃是都城最为着名的青楼,据说那里美女如云,普通一个洒扫丫头都是眉清目秀,随便一个末等歌伎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平常人家怕是在里面连半杯清茶都吃不起。饶是如此,每日依然有五湖四海的富商巨贾、文人骚客甚至王孙公子争相前来。特别是每月初十,清欢楼轩敞的厅堂内,更是人头攒动,许多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得念奴姑娘一笑。
念奴乃是清欢楼的头牌,因是罪官家眷被没入青楼,然才情卓绝,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成一派,生的艳冠群芳,芳名远播,在民间素有天下第一花魁的美誉。也因其色艺双绝,为人清高,只有她看得上眼的男子方能入香闺一叙,令她十分倾心者方有幸成为入幕之宾。
不知有多少男子捧着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只为和念奴姑娘饮一杯茶,她根本不屑一顾。可冰山美人愈是冷脸相对,众人愈是趋之若鹜。
念奴俨然是清欢楼的一座金矿,就连里面的鸨儿见了她也是大气不敢出,丝毫不敢拂逆她的心意,生怕一旦惹美人不快,就搅黄了每月初十元宝滚滚来的好生意。
苏若一个女子,若想进入清欢楼,唯有结识这位念奴姑娘。
今日便是初十,苏若正好在外祖家,便乔装改扮成了一个书生模样,只是她身量不够高,乍一看去,倒像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许多,眼见华灯初上,便带着老仆溜出府门,赶到了清欢楼的门前。
此时的清欢楼门庭若市,鸨儿满面堆笑,迎来送往,好不热闹。门前已是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来一睹清欢楼念奴姑娘风采的。要问这些人为何不进去?岂不知,要一睹念奴真容的门槛颇高,仅是初十这晚迈进清欢楼的大门就要纹银二百两,大多数人只得望门兴叹。
好在今日是念奴挂牌三载的好日子,念奴将在高廊之上清歌一曲,以谢众人捧场。
苏若费尽力气才挤进了人群中,扒着一根廊柱,踮起脚尖观望着清欢楼高廊上的动静。
突然,前一刻还喧哗不断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见高廊两侧挂起流光溢彩的八角錾花灯,照得廊檐下顿时明亮通透。这是念奴就要出场了,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久违了的喝彩之声。
就在此时,灯火阑珊之处,珠帘上卷,映出一道倩影,众人顿时屏气凝息,一个个都抬着头,痴迷地看着高廊之上的美人。
只见念奴莲步轻移,凭栏而立,梳着惊鸿高髻,眉间点一弯红梅花钿,琼鼻之下被一方丝绢遮住,却愈加显得眉目如画。一袭素色襦纱裙,轻似薄雾,缈如岫云,衬着袅袅身姿,真是罗衣飘飘,轻裾随风,如此素净的裙衫配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恍若九天仙子,广寒嫦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只听见念奴樱唇轻启,缓缓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一曲鹧鸪天并无丝竹乱耳,只淡淡清唱,便是金石之音,悠扬婉转,穿云破月而出,唱尽了相思与春情,令听者黯然神伤,心潮起伏。
一曲毕,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寂静片刻,楼下方爆发出惊雷般的欢呼声。然而念奴却是目下无尘,对楼下的人群看都不看一眼,不过对着天边的明月遥遥一拜,便转身离去。
嘈杂之声再次甚嚣尘上,诸人回味着方才惊为天人的一曲,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人群渐渐散去,靠着廊柱站了许久的苏若,也顺着人潮向阡陌巷口走去,一路上身边的老仆李忠不停地劝道:“姑娘,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被容夫人知道了,定要训斥老奴。”
苏若却恍若未闻,只一味低头快走,若有所思。
——
当晚,苏若悄悄返回外祖家,外祖父早已安歇,她便回到自己房中,在灯下默默回忆着今夜清欢楼高廊上的一幕。
这清欢楼的念奴的确是个出众的美人,且颇有才情,身在风尘,为人清高,若想接近,唯有投其所好。
今日苏若观之,念奴一身的穿戴,清雅别致,实则靡费巨资,光是身上用烟罗纱做成的襦裙便要一匹百金。她的妆容超凡脱俗,飘逸绝美,只不过发髻上的钗环却有些平平。一只衔珠凤蝶玛瑙钗,配着鬓边鎏金云母簪,虽然华丽,工艺繁复,但苏若却觉得少了几分灵动,完全衬托不出念奴的美艳雅致。
听说,若是念奴递出一支自己头上的步摇给清欢楼的恩客,便是选中了此人,可入香闺一见。可见念奴也是爱钗之人,以她的眼光,只怕也对自己的钗环不甚满意,只是没遇上心仪的,便只能将就。
若是苏若能做出一支令念奴惊艳非常的发钗,定能成为她的座上宾。
说来可巧,苏若自幼便心灵手巧,就喜欢琢磨女儿家穿戴的首饰发簪,在苏家本也没人拘着她整日读书女红,她一有空闲便自己琢磨描画步摇钗环的花样,八岁时便能用容氏的几支旧簪子,改做成一支精致逼真的牡丹水晶簪,送给母亲容氏做生辰礼,令容氏爱不释手。外祖父见苏若在此道上甚有天分,还亲手教她工笔绘画,全当她闺中无聊,打发时间。
一番思量,苏若说干就干,她提起一支蟹爪狼毫笔,铺开一张宣纸,便聚精会神地描画了起来。发钗关键便在式样精妙,只要描画出花样子,交给头面铺子手艺绝好的匠人做出来便成,到时就将发簪作为敲门砖送给清欢楼的念奴,再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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