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延虽是皇帝的心腹近侍,此时也不敢冒然张口帮衬柳暮江,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同时竖起耳朵用余光观察着陛下的神色。
似乎过了天长地久的煎熬,皇帝终于将眼光从案牍之上的奏章移到了柳暮江的身上,只见柳暮江微躬着身,却是纹丝未动,即便君王不发话,他面上也无寻常臣子常见的惶惑忐忑,只一派云淡风轻,配上他风光霁月的俊颜,依旧是从容不迫,傲骨坦然。
皇帝终是开口道:“平身吧。”
柳暮江抬头,面容无畏无惧,拱手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臣,所为何事?”
皇帝的神色莫测,点了点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说道:“这几日朕被这群言官的奏章闹得头疼,都说你是行文走笔的高手,不如就来给朕看看?”
柳暮江听闻此言,一撩袍角,叩首道:“请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皇帝目露冷意:“此话怎讲?”
柳暮江瞟了一眼案上的牍文,正色道:“翰林院整日为陛下草拟诏制,参谋政事,臣岂能不知如今朝中议论的皆是春榜复阅之事。只是事关臣的岳丈一家,又与臣的恩师脱不了干系,以臣之身份实在不易插手此事,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没想到柳暮江倒是实诚,没等他这个皇帝发难,倒是将自己尴尬的处境放在明面说了出来,显出了几分心思坦荡。
众人皆知柳暮江是苏长青的孙女婿,又是他的得意门生,自然与苏家是一体。可是柳暮江自任职以来,才能颇能服众,品性也是不偏不倚,几次献策,竟皆是老成谋国之言。皇帝毕竟是个惜才爱才的,这几日朝堂分明分成了南北两派,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似乎无论如何处置,都会势必大动干戈。他不自觉地便想起了柳暮江,倒想听听他的高见。再有,今夜召见柳暮江,本也是存了旁敲侧击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个平步青云的翰林编修到底是个囿于人情世故的庸才,还是个耿直忠贞的纯臣。
皇帝略微缓和了神情,说道:“众人皆知你与苏家的关系,只要你心中无愧,自可不避亲仇,你只管说来,朕恕你无罪。”
柳暮江叹了口气,绝然说道:“依臣所见,此次春榜之事复阅的勘察司郎们已有定论,实为北方举子文采淡淡,与一众主事官无涉。”
皇帝眼中闪过一道森然之色,冷笑道:“看来,你倒真是苏长青的好学生。”
一旁的蔡延已是寒毛倒竖,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柳暮江的话已是激怒了陛下,他分明已动了杀怒之心。
可柳暮江毫不退缩,直面帝王的怒意道:“陛下莫急,臣的话还未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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