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难辨朝夕。
我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朝前走,这里十分荒凉,远远的,似乎听到有人在挖什么东西。
我朝四处张望,这是在一处山坳中,四周的树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葱郁茁壮,寂静安谧。越走越近,掘地挖土声也更清晰。
雷芳低声说:“这里好象后山。”
雷家庄我来过数次,但是后山没有来过。
我们步子既轻且缓,我越来越迷糊,不知入梦到底代表什么。若说全是假的,我怀里的幻真珠假不了。或说是真的……
淡淡的雾气浮起,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更模糊。
应该是入夜了。
雷芳有些迷惘,站住了脚。
“我……我小时候好象在这里迷过路。我和姐姐出来采花玩儿,吵了嘴,她把我扔下走了,我一个人找不着路回去……奇怪,我以前都想不起来这件事,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看样子这个是你的梦。”
“别,别过去……”她忽然拉着我的手,脸上露出迷惑和惊惧交织的神情:“别过去。”
“怎么了?”
她眉头紧紧皱着:“我说不上来,可是前面一定有危险……奇怪,我以前怎么总不记得这事,现在突然间想了起来……”
我倒是知道,有的时候人会很自然的忘记一些事情,漓珠师兄就是如此,他小时候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可是问他当时的情形,他却毫无记忆,只记得被人抓住之前的天真快活,和被人救了之后在床上醒来时候的安全感觉,中间那大段的惊恐伤痛鲜血……他怎么都不记不起。
或许雷芳在这里受过惊吓。受过伤,所以小孩子害怕,会把这里和当时发生的事情全都忘记。
我岔开她的注意力:“你后来怎么回的山庄?”
“……好象天已经亮了,庄里人把我找回去的。”
我并不想勉强她,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去触及的伤痛。
可雷芳自己咬咬牙:“走,朝前走。”
她不怕?
“怕不是办法,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倒要看看什么还能吓住我。”
是啊,怕不是办法。
人们有时候常常忘了自己为什么惧怕,其实。如果走到跟前去,或许会发现,那件事那个人。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绕过一片极密的荆棘丛,前面豁然开阔起来。眼前应该曾经是一片很大宅子,被火焚过,现在只剩满目断壁残垣。寥落凄凉,大门的石阶石框还在,里头野草藤蔓长得很疯,窜得到处都是。看起来,那洞开的门象一只黑漆漆的眼睛,警惕而凶恶地注视着每个来到此处的人。
挖掘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雷芳喃喃地说:“对。就是这儿……我就是到了这儿,我还进去了。”
我们上了台阶,进了这座院子。
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儿……这儿……
我站住脚。觉得微微晕眩。
是的,我也想起来了。
这是,这是我的家……曾经的我,曾经的巫宁,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阳光洒遍庭院,高大的榕树洒落浓荫。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沙沙作响,榕花那种清清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红艳艳的花让阳光一映,仿佛火一般。花从枝上飘落下来,象一朵缓缓降落的小伞。
那样美,那样香,那样红……让人忽然想起,每到红处便成灰。
我打个寒噤,定一定神。
眼前没有阳光,没有安祥的庭院,没有那美丽的榕树榕花。
这里只有一片破败。
雷芳关切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没事……”
我怔住了。
眼前的雷芳……怎么变矮了?
不不,不止变矮了,还变小了,穿着一件红色绸褂缃色绸裤,头上扎着红头绳——
她自己却恍然不觉。
掘土声就在前面,雷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绕过断墙,雷芳轻轻拂开前面挡住视线的长草。
有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在假山旁水池边那里用力挖土,他没用锹铲,只两只手在那里刨,大团大团的泥土被抓住了抛起来,空中有一种奇异的腥气,不单是泥腥气。
我还没看出那人是谁,雷芳却双目发直,死死盯着那人。
那人抬头用袖子抹了把汗,忽然双目如电朝我们站立之处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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