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看就不像是疾苦人家出生的人,这一身衣服虽然是黑色的,但是贴在他身上,却感觉衣料质地极好,一定是很贵重的衣物。他心中羞赧,不好意思再穿人家的衣裳,挣扎着就要脱掉,却被这个男人给按住了双臂。
燕坤泽淡淡地说道:“穿着,不许脱。”
少年就乖乖地窝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周围的几个成年男子看了,虽然境况没比这少年好到哪里去,却仍旧能抵挡一阵风寒,笑闹着跟那少年说道:“光仔,算命的先生说你今年会遇着贵人,一点都没算错啊!”
少年听着他们的调侃,红着脸颊哼哼唧唧地反驳道:“那他还说我今年命犯太岁呢、你们怎么不提这茬?”
气氛突然凝重,周围的人们也没了打闹的心思,个个低下头来也不知道是否在思念着家中的亲人。
少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了许久,也说不出个安慰的话语来,倒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极为镇定的燕坤泽一眼,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不是陵川的人、那你是哪儿的人啊?怎么好端端的,来这吃人的海上?”
转移了话题,燕坤泽察觉到这些人都似乎有着同样的困惑。他们不设防,燕坤泽自然以坦诚相待。
他说:“我是燕城人,之所以不远万里而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们被困在了这里,需要我来带你们回家。”他话语稍微一顿,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
吃人的,不是海,而是人心。”
人心就像是沟壑一样,装载着七情欲,简言之,全部都是贪念。
这一路走来,青娥坳和干木村也好,古德镇和净世观也罢,再到陵川百姓的身家性命,皆因一个贪字而起。心若是得不到满足,做的再多,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国师能惦记一整个陵川,就会把整个大燕作为他修道的垫脚石。
他已经疯魔了,道是魔道,修行二字已经建立在凡人的血肉之上。
这样的他,还能为大燕所用吗?
“燕城啊!”周围发出了阵阵的感慨声,虽然觉得他说的后面的话有点听不太懂的感觉,但是却觉得这位公子果然不是正常人,有哪个燕城人会跑这么远来只是为了受这份罪,还说什么带他们回家的话。
少年光仔对于燕城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常听身边的人提起过,说燕城是整个大燕最繁华的地方,大燕最尊贵的人就在那里。
光仔兴奋地用手拽了拽燕坤泽的手臂,期待地看着他,问:“那大哥哥,你有没有见过皇上啊?就是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大人物!”
有几个青年人伸出手来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劝说道:“光仔,不要为难别人……”
“见过。”燕坤泽平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就好像在回答别人问他今天吃了没这个问题似的。
周围的人静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却也掩饰不了眼中和光仔同样的好奇。
光仔一个少年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便立时相信了。他在燕坤泽的怀里动了动,嘿嘿傻笑,伸出一根手指来,央求着说:“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皇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和我们一样,也会哭会笑吗?”
高高在上的存在,保留着他固有的那份神秘。而他越是神秘,人们就越想知道,他到底神秘在哪里?
燕坤泽将他的衣裳拢得紧一些,好让风不灌进光仔的领口,他风轻云淡地说着与自己有关的真实故事,就不知道这些人能听进去几分。
“他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和你们每日辛勤捕鱼养家糊口相差不远,他要处理很多很多的事,养大燕这个国,糊天下百姓的口。”
“……”
“他比你们还要孤独,一个人要担起许许多多的事,所以他累了烦了也不会哭,开不开心都不会笑。”
“啊……”光仔挠头,对他说的话感到困惑和不解。“那他知道我们被海浪吹到这里、回不了家的事吗?”
若是这个问题换在方才,几个大人肯定要取笑这小孩子不懂事,还要调侃一声远在天边的皇帝、说一句皇上距离我们那么远怎么会管得着我们的死活呢?
可他们现在不想那么做了。
这个孩子代表着大燕的未来和希望,他们不愿意用现实这盆水来浇灭他这簇燃烧着、跃动着的小火苗。百姓只有全身心地依赖着那位君王,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燕坤泽的手掌抚过光仔的头顶
,他眯起了眼睛,远眺着天边的那一抹红色光芒,唇角微挑,话语铿锵:“他知道。”
“所以,我来了。”
按时辰来算,已经快要过子时了。
夜里风浪太大,人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几人一簇围了好几个火堆。火源自然是从燕坤泽面前这个火堆里取走的,原本人们以为潮湿的小树枝杈不会被点着,岂料那火焰诡异得很,一点一个准儿。
又过了许久,人们大都围着温暖的火堆睡着了。
连燕坤泽怀中话很多的光仔也紧闭着双眼睡得很踏实,他抬起头来望向了那抹快速飞回的红光,轻手轻脚地把光仔放到身旁一个守夜的汉子怀里,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那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岛屿的周边是有礁石矗立的,黑色的海水带着白色的浪花冲刷到了礁石上,拍击飞溅出了许多细碎的浪花,有的也溅落在了燕坤泽的身上。
他对此丝毫不在意,形单影只地伫立在海岸边,突然喊了一声:“白龙珠。”
一颗闪着耀眼光芒的珠子就突然显现在他的面前,悬空停滞,像是在等候差遣的下属一样。
燕坤泽:“看来你能为见涨,已经可以随意隐匿自己的行迹了。”
白龙珠光芒忽闪,似乎是在应和他的话一样。
这里没有别人,战九歌一时半会儿也还赶不回来。眼前一望无边的海洋就好像是张大了巨口的怪物一样,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那个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在嘲笑他似的:“你怕了?”
燕坤泽不疾不徐地低声道:“这一万多年来,我怕过谁?”
“呵。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这万年的光景,过得可真快啊~”
白龙珠似乎感应到燕坤泽身躯里藏有应龙那一抹残魂,欢欣鼓舞地绕着燕坤泽转圈圈,甚至要亲昵地从他衣襟钻进胸口——那是它从应龙身上脱离出来的地方,极其怀念。
燕坤泽抿紧了唇,说:“不跟你多说废话了,若是要带这些人离开这里,有甚么办法?”
“这片海里有共工的子孙,你或许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你怎么不说,从一开始要害这些凡人的妖怪,就是共工一脉的后裔?”燕坤泽冷漠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鄙夷,反嘲道:“寻求他的帮助,还不如直接把这些人丢海里喂鱼。”
“哈。”脑海中的声音大笑一声,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沉默了下来。
就在燕坤泽以为他已经消失的时候,他用着怀念的语气低声说道:“曾经,我……也就是你,救过一只鲲。”
“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这种大鱼是栖居在北方幽深的大海中,像陵海这种南方的海域,又怎么会出现鲲呢?
燕坤泽心下不以为然,就听他接着说道:“如今早已不见鲲,不过它却曾留下一样信物,说有朝一日需要海族的帮忙时,便将这信物沉入海中。”
说着,一片白光粼粼的鱼鳞出现在燕坤泽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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