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熠经过毕宿门时,看到了辛彦之和炽烨,缘熠想到了国婚前的会元殿议婚。缘熠久久地站在那里,既惧怕又有期待。缘遥离宫四年,回江波殿快一个月了,他只有在武仙宫才见过他一面,大概是因为铃儿。想起他去会元殿议婚,缘熠的眼里都还闪着怒气。若不是太傅星宿拦在前面,被毁婚的铃儿大概只有死路一条。曾经的缘遥哥哥,仁慈、和善,何时他也变成了跟这宫中其他人一样,为了王位,要踩着血淋淋的白骨往上爬。他对缘遥的疏远大致来于此,毕竟,他喜欢的女人是缘遥的嫡王妃。
每每想起这个已成事实的国婚,缘熠心口总像压着一块石头。缘遥不仅不能护她,还千方百计地想着法子丢弃她。若他不是承继太子之位的人,铃儿这嫡王妃是否也可以不做了?缘熠想到这里,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炽烨去江波殿是为何事呢?”缘熠还在心底猜测着。与其让铃儿成为江波殿的王妃,缘熠更希望王妃是信安王府的敏安郡主。哪怕他父王反对,哪怕敏安最终不能成为嫡王妃,信安王府与宫中任何一个王子联手,都会成为缘遥太子之路上的绊脚石。想到这里,缘熠转身离开了。
“儿臣见过母妃。”庄贤娘娘看着缘熠,总觉得哪里奇怪,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出来,缘熠今日来,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看习惯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初看不太适应。
“熠儿今日这脸色,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让母妃担心了,只是听闻了马上会有朝堂议储之事,思虑太多,精神不佳。”缘熠需挑一些他母妃爱听的话来说,他知道他母妃恋权,所以,他也要表现的感兴趣。
庄贤娘娘果然听到后,喜笑颜开,眼角都笑出了细纹,心底更是开心,果然,是我杨庄的儿子。“母妃也听说过了,熠儿有何想法?”笑料百出的国婚,让庄贤娘娘不再盯着缘遥不放,缘遥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多了,按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即使他能坐上太子之位,也会被废掉。她转而将眼光放远,如今立储之争,缘熠的对手不仅仅是缘遥,与其她去帮缘熠争夺太子之位,不如先让有实力、有资格的人先厮杀一回。
“儿臣想了几日,不敢惊扰母妃,儿臣想过了,缘遥哥哥是嫡长子,按宗法制,太子之子非他莫属,但他离开四年,对北冕国国内形势不了解,很难有正确的决断,前几日又传出了身世之疑,儿臣以为,缘遥哥哥不适合继承王位。”缘熠先给他母妃分析了一遍当今方国内形势,好让的在他心中。“缘遥哥哥缺少权力,所以,他心急,想通过联姻信安王府集权,儿臣以为,可通过与信安王府联姻之事,击垮江波殿。”
“熠儿的意思是,让缘遥娶信安君之女?”庄贤娘娘也严肃地看着缘熠,仿佛一夜之间她换了一个既争气又省心的儿子。
“非也,母后,会元殿议婚,父王并没有同意,所以才有了前几日的国婚。”
庄贤娘娘听懂了缘熠的意思,真不愧是她的儿子,心中想的都与她惊人的一致。“你所说的联姻,母妃能懂,但要促成此事,需要一个人出面,此事也非同小可,谁肯做呢?”
缘熠的心紧张了一下,这句话已表明,他母妃已想过这件事了,果然后宫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母妃是个厉害的角色。
“儿臣觉得武安君更合适。”擅权之人,心机总是相同的。缘熠对形势看得透彻,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缘遥与信安王府最后就会形成这个局面,娶与不娶敏安,缘遥都很难成为太子,只是不娶,他会更顺利一些。“而且,父王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武安君手上有兵权,叔父信安君怕一直不离京,怕是父王的心头大患,这两个人结合,母后可有想过?”
这也是缘熠为铃儿争取的主动。信安王府封地在西南,绵延数百公里,是所有宗室中,面积最大,物产最富饶之地,且西南之地易守难攻,信安王府的宗室兵在没有裁撤之前,至少有五万兵马,即使裁撤了,也有两万人之多,远超宗室该配备的兵员数。这事,朝堂半数以上的人都知,君王复利也知,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种“和稀泥”的态度,让缘熠看到他父王的担忧,因为信安君的名望,不能打,同属宗室,又不敢打。不能打加不敢打,就只能封个闲职养老。这简单的道理缘遥竟然没懂,缘熠只当成是缘遥不想娶太史辛勖之女的借口。从信安君赋闲这么多年依旧留在京城这一点来看,信安君是有野心的,他绝对是有意于王后之位的,若是打击了他这份心,原来不情愿的臣服也会一并被唤醒,到时候,他势必会剑走偏锋,与军功在身又手握兵权的缘祁结合,力量大得能吓死人,这股力量够毁缘遥和缘礼。在想这些时,缘熠依旧不在乎谁当王,他只在乎铃儿能不触他父王的底线、恢复自由之身。
缘熠活了十八年,除了出生那一次,也就这一次最让庄贤娘娘开心。刚出生时,高兴的是他是个男孩,母凭子贵,这一次,庄贤娘娘觉得这十八年来没有白养,母子同心。
“一石二鸟,既打掉了缘祁,又拉下了缘遥。”庄贤娘娘抿起嘴笑了。缘遥将希望寄寓与信安王府的联姻,庄贤娘娘早就看透,君王复利决不可能同意。信安君在朝堂上是一股最大的力量,以信安君的名望,要夺取王位,只是时间问题,这样的实力和名望,连君王复利都忌惮。既然不能用来除缘遥,可以除了有军功的缘祁,缘礼与缘祁是一母同胞,若是缘祁支持缘礼,就会尾大不掉,她要一箭双雕,让君王复利同时弃了缘礼和缘祁。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打动君王复利,让缘祁与敏安联姻。“是个好主意,但事情不能由宝墨殿来做。”
“儿臣觉得,太师桓杨就不错。”缘熠今日来宝墨殿是有备而来的,他只是来起个头,至于怎么来办成这件事,他没有想过,但他仍一脚将球踢给了太师桓杨。桓杨是开国功臣桓玄的长子,桓家是功臣,桓玄是成王昼司的谋士,官至太傅,这样的门第,也算是两世三公,权势滔天。只是到了君王复利这里,朝堂变成了贵族的朝堂,桓杨一直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吕明仕被革职流放后,被争得头破血流的太师之位落到了一直都籍籍无名的桓杨身上。作为寒族,桓杨之所以得到重用,除了他是桓玄之子,他自身也有发光点,他智谋过人,博学多才,君王复利之所以将他连升三级,位列三公,看中的也是他的寒族身份,是君王复利用来平衡贵族势力的一颗棋子,当缘熠坐宝泽殿听着太师之位落到桓杨头上时,缘熠就已经读出了他父王的心思,
缘熠没有读出的心思,被他的母妃庄贤娘娘读出来了。君王复利多疑,他不仅疑自己的同胞兄弟,对自己的儿子心里也装着一个防字。这些年,他有意减少北冕国的祭祀,是在减少对星宿的倚重,他将桓杨扶上太师之位,意在嵌制星宿。大概是天宿厅紫薇坐命的议论,在不知不觉中,星宿成了缘遥一党。缘遥是嫡子,正统的身份任何人都比不了,再加上背后有天宿厅星宿撑腰,这股势力,让君王复利忧心,星宿,代表着北冕国百姓的思想和言论,星宿所在的天宿厅,能对北冕国百姓一呼百应。百姓信天神,就是信星宿,星宿是代表天神旨意之人,除君王复利外,受万人敬仰。这样的人,君王复利怎能不防?之所以能安然的在太傅位置上坐这么多年,是星宿能止住贵族和怀姓九宗的几家之言。贵族和怀姓九宗作为文化人,与庶民百姓不同,他们一闲,思想就难免会多,而星宿背后是上达天意的天宿厅,贵族和怀姓九宗都要敬。
缘熠的提议,并没有难倒庄贤娘娘。在这之前,庄贤娘娘就已经开始为缘熠筹划,作为母亲,她绝对不是一个无动于衷之人,相反,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我们常常将这种控制欲也一并解读为爱。缘熠现在就在不知不觉中,被这股母爱浸泡着,尽管这不是他想要的。母亲在为自己的操劳而沾沾自喜时,母亲的焦虑,儿子却似乎很难懂。
“娘娘,依靖康看,五殿下马上到了分封的年龄,娘娘该为五殿下筹谋一下身后之力。”九御靖康的话提醒了庄贤娘娘。
“本宫心中有数,三公之中,太傅是缘遥的拥趸,太师是新官上任,怕是还没有摸清这权力之水的流向,其余有权势的人都站在宗法制后面,把宗法制当成了壁垒。”这个问题,庄贤娘娘也想过,单凭她老爹一家,不足以让缘熠坐上太子之位,但始终找不出更有份量的人来辅佐缘熠。
“娘娘不能轻看了太师桓杨,三公之首,太师的话最有份量,他并非不熟悉这权力的规则,而是因为太熟悉了,才会小心翼翼,桓杨大人是在等可以让他为之效忠的那个人。”
没有刀光剑影的朝堂,庄贤娘娘总能一触就明。权力的角斗场上,能笑到最后的,都是像桓杨这类“默默无闻”之人,他在朝堂之上从不树敌,足够多谋、阿谀奉承,二十多年来一直伴在君王复利身边,在君王复利身边当了二十年的禁卫军统领,这份信任早已刻到君王复利的骨子里,在他的身上,君王复利看到了臣子应有的模样,凡事尽心,不多言,该看见的看见,不该看见的则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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