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累了一天的高加林,吃完晚饭,正躺在炕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忽然间听窑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他也懒得出去看一下,继续随意翻着枕头旁边的书报。
一会儿,高明楼进来了。“加林,叔给你带信来了,是你贾老师的。”加林一看高明楼进来,急忙坐了起来,高明楼从内衣口袋掏出了信来,加林立即伸手接信。
加林指着炕跟脚的凳子,“明楼叔,您坐下!”满面红光的高明楼高兴地对加林说了巧玲结婚的事情。“加林,今天初八,正好是星期天,巧玲结婚。咱这儿去了二三十人,热闹的很,在县中食堂大厅举行。回来时,贾老师让我把信捎给你,再三叮咛我,必须交给你本人。”
高明楼咂起烟吸了几口,停了一会儿,他有点惋惜地对加林说道,“加林,你说叔让你去窑上,我还能让你装窑起窑,让你挖土,推坯子。我是想让你给咱当个会记,干个电工,没事时挂挂眼。你既然不愿意去,叔也就不勉强了。”加林不语,只是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林啊,有一月多天气了,你二爸给我来了一封信,他先问了问村子的生产情况,谈得最多的还是你的情况。加林请你放心,叔能帮你时,一定会帮你的。”
加林关切地询问了砖厂的情况后,又问起了德顺爷爷的身体情况。提起德顺老汉,高明楼有点动情,“加林啊,这人常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这砖厂有亲家和干大我省心的多了。你德顺爷爷他就是闲不下么。一天挈个锨在窑上转来转去,寻活做呢,把场子拾掇得精顿详细。他还嫌我买那盖砖坯子的草帘子不皮实不耐用,就让我收些谷草和稻草,再买些麻来。用麻合绳子,他在门外支起架子,打起草帘子来。一个有买的两个厚,宽窄由咱呢。他常念道你呢。听叔说,有时间过去把你爷爷看看。人也不能光知道看书,你没听人说‘杀不完的猪,看不完的书’么?”
送走高明楼后,加林靠着炕沿拆开了信,仔细地看着,
加林:
听你明楼叔说,你工地上已经结束了,在家里闲着没事。他让你去砖厂,你又不去,这正好,我这里正需要人手,已经和景部长打过了招呼,待遇按临时聘用人员对待,对你来说也只是过度一下。你接到信后,把事情一安排,这一半天就来县中找我。不得有误,不得讲条件。
此致
贾如斌
即日
加林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就骑着车子向县城驶去。
当加林骑车到学校大门口时,学校正在举行升旗仪式。加林只好把车子推到门口一边,从车子手把的人造革黑提兜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半个小时过后,加林已经坐在了贾老师的床头。“加林,从上次你来这考试到现在这大半年过去了,今天叫你来,有重要事情。地区要把县中定为重点高中,我必须把主要精力用到这方面,有一系列工作要做,工作量大的很。”贾老师说着,便从一个圆铁盒里抓了一把水果糖放到加林的手上,对加林说,“加林,你上次也知道,这非物质文化遗产从古到今代代相传,越挖掘越深,越挖掘越多,周周有东西送来。学校这一块整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就落到了你的头上,希望你能认真做好,必要时我可以找人帮你。加林,我现在就把工作思路给你理理,你放心大胆地去搞。你当下的任务就是熟悉材料,然后再筛选,组织,缀文。切记,宜粗不宜细,对现有的材料要好好地挖掘,对内容相同的要取舍得当,化腐朽为神奇。”
贾老师检查完一摞摞装满资料的档案袋子后,对加林说,“听天祥说你的思想比较消沉,人不能在理想中生活,也不能在悲观中生活。人生在世,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自己的苦要自己吃,别总想着怎样依赖别人。有时候以为走不通的路,咬咬牙,坚持着走下去,回过头来看,也不过如此!”加林听后点了一下头。
“加林,你先坐着,我去安排一下!”望着熟悉的背影,看着眼前和十年前没有多大变化的室内布局,加林的心里有点惆怅,因为黄雅萍再也不会和他并肩地坐在这张床上。
“报告!”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加林自然地喊道,两个学生推门而进,“高老师,你好!贾主任让我俩帮你把东西带过去。”县中学生的普通一声“高老师”,让高加林的心里五味杂陈,但他还是以主人的身份支配着学生。
两个学生每人抱着一摞档案,走在前面,加林咯吱窝夹着装有一沓稿纸的档案袋,两手插在裤兜,在后面紧跟着。
加林跟着两个学生在熟悉的校园里穿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原学校工宣队(工人阶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办公室跟前,贾老师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学生收拾房间,加林踌躇满志地走进了办公室。“加林,条件就这样了,和县委不能比,你就将就将就。”“好好好!”加林一边点头,一边说三个好字。
学校给加林安排办公的地方是原工宣队的房子,有一座教室的三分之二那么大,宽敞明亮,砖木结构,墙刮得很白,迎面墙上还保存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和英明领袖华主席的画像。房子有一个文件柜,一个小橱柜,两张办公桌,凳子若干。一副木制脸盆架子,一张大床。
这里和县委通讯组的办公条件不差上下,加林的心里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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