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年轻时候是做哪行的吗?”曾老太太反问道。
“我听雅丽说,您是从国棉二厂退休的,那应该是纺织女工吧。”
“做纺织女工那是北平解放以后的事儿了。在这之前,我从十四岁一直到二十几岁,都在胭脂胡同做窑姐儿。你没听说?”
程慧慧张大了嘴巴,她没想到曾太太会这么轻描淡写,把自己天大的“黑料”爆给一个初识的陌生人。
旧京城最着名的烟花柳巷八大胡同其中之一,就有老太太所说的胭脂胡同。程慧慧对这个历史掌故,她还是有所耳闻。
老一代在八大胡同从事皮肉生意的人,不管是老鸨,妓女,后来都被政府收容改造,慢慢湮灭在岁月长河中了。
八大胡同,早就成了那个旧时代不光彩的符号,如今很少再有人提及。
少数现在还在世从事过这行当的人,从良以后甭说对外人,即使对家人,都对自己那段辛酸,见不得人的历史讳莫如深。
可曾老太太却跟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好像聊家常一样,毫无顾忌的坦露给自己,这让程慧慧始料未及。
不过听曾老太太的口气,似乎她的这段过往,在这个大杂院里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但程慧慧不明白,雅丽在给她介绍曾家情况时,为什么没有谈及此事?
“我为啥提我这段恶心事,这就要说到我抱养的儿子小飞了,我们娘俩是怎么鬼使神差,走到今天这个倒霉催的田地的!”
程慧慧不再打扰曾老太太,静静的听着她娓娓道说她自己,和她们母子俩人生的所经所历。
曾老太太只是说自己是在十四岁那年,被卖到胭脂胡同魁芳楼这家妓院里的。并没有详细讲,她在那个魔窟中所遭受到了哪些不堪往事。
“北平解放后,我和姐妹们被政府召集到一块儿先是学习,然后又被分配到国棉二厂做了一名挡车工。”
曾老太太拢了拢稀疏,花白的头发,目光转向窗外:“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早些年纺织厂的挡车工,可真不是个轻松的工作。跟我一同进厂的几个同行姐妹,没几个有好身体,熬不住这份高强度劳动,没做几天差不多都蔫不出溜的辞工,离开了工厂。”
“只有我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年后还被评为了先进生产者呢!”
曾老太太说到这儿,脸上还绽开了一抹笑容。
“真棒!”程慧慧恭维了老太太一句,接着问“您有了工作,开始了新生活,那是不是也跟您自己的家人重新取得了联系?和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又团聚了吧?”
曾老太太摇摇头:“我只知道自己家在河北固安乡下,当年父母把我卖到京城,其实就把我当个物件换口吃食,他们就没拿我这个丫头生死当回事儿。我有了正经工作,能自食其力了,何必再回头去找他们?!”
“再说了,我那些年做的是伤风败俗的营生,回老家那还不等于给家里人招骂,添堵?!”
程慧慧点点头表示了理解,说:“我记得国棉二厂在东边,您怎么就住到这个地方来了?”
“嗯,原本我那会儿吃住都在厂里。说起我这间房的来历,还真是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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