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行早到了,站在面馆门口等她。板鞋牛仔裤,配一件灰绿色的短袖衬衣,和他平常沉稳的穿搭很是不同。路灯昏黄,江落苏拐进路口,差点被那人修长的身形晃了眼,一路碾着影子停在他身边,道一句:“沈总,好久不见啊。”
相同的位置,俩人面对面坐下。江落苏这一天干的全是体力活,晚饭早就消化干净了,这会儿一锅牛骨头端上来,她哈喇子差点没淌进砂锅里。保暖了才思淫欲,江落苏闷着头只顾吃面,好在沈沧行很识趣,不惊不扰,也低头安静享用。
一碗面吃了二十来分钟,全程两人没有一句交流,只听到呼哧呼哧吐热气的声音。沈沧行不饿,但碗里的面也少了大半。他放下筷子,靠着椅背看江落苏风卷残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这一天脑子被各种数据塞满,到这一刻竟是空空荡荡。他着实没想到,看这丫头吃饭还有消解疲劳的功效。
江落苏吸溜进最后一根面,摸了摸肚子,终于开口:“沈总,我吃饭的样子好看吗?”
沈沧行偷看被抓包,不慌不恼,依旧镇定:“凑合。”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江落苏送他一个白眼。两人你来我往互呛了几句,谁也没讨到便宜,沈沧行这才谈及正题,询问江落苏为什么离职?
江落苏直说她和胡岩闹翻了,至于闹翻的原因她没说明。沈沧行察觉她在遮掩什么,联想到上次预付款的事,猜测或许是胡岩许了江落苏提成,但没有兑现。他觉得因为这个辞职也不算小题大做,毕竟他把这笔单子交个山石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江落苏的技术把控。胡岩如果连这点提成都舍不得给,那证明他格局太小了,这种老板,继续跟着也没什么必要了。
沈沧行心里早有盘算。山石那边漏水迟迟解决不了,如果胡岩真的不能按时交货,他也不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姚城遍地加工厂,只要江落苏答应来盛洋,他大可以把洗碗机水箱的外协对接交给她负责,由她来做技术跟踪,不论加工厂换成哪一家,应该都能很快上手。
他语气恳切:“我们公司很欢迎小江师傅这样有能力的人,条件你可以提,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江落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不嘚瑟。盛洋老总如此诚意满满地邀请她加入,要不是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标,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去盛洋多好啊,和沈沧行抬头不见低头见,赚钱的同时顺便把感情也培养了。只可惜眼下她做不成这稳赚不赔的生意了。
她手背垫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沈总,我吃得太饱了,咱俩去消消食吧?”
深更半夜,俩人走在东阳的小径上,看似漫无目的,其实方向一直是由江落苏主导。沈沧行看得出江落苏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既然她要卖关子,他也识趣配合。
路上,江落苏到底是没忍住,打听山石的现状,沈沧行顺理成章提到洗碗机漏水的事儿,问江落苏有没有办法解决。
江落苏又踢飞一颗石子,每次谈及生产工艺,她必定是那副眉飞色舞的表情,“问题应该出在焊接工序,我没亲眼看到工人操作,也说不准是哪道工序的操作手法不对。”
沈沧行说:“胡岩现在应该很头大,据说这批出了1000只成品,其中有600多只存在漏水情况。他们现在采取的是补焊再打磨的补救措施,可是二次打磨难度太大了,磨过了彻底报废,磨轻了焊疤又太明显,合格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都成品了,也只能这样了,”江落苏想了想,又道:“如果交货期实在来不及,倒是也可以继续投产,大不了在打磨前就安排专人测试漏水,不合格的直接补焊,这样就可以避免二次打磨了。这是个笨法子,但在整改焊接工艺之前,它可以先应急。”
沈沧行赞同江落苏的话,但他实在不吐不快:“你可害惨我了。”
“我害你什么了?”江落苏好生无辜。
沈沧行说:“当初要不是你,这笔单子我不会给山石做,现在你走了,胡岩那边状况频出。我找外加工的目的就是为了省心省力,可眼下呢,连这种小事都要我操心,我这又出钱又出力的,很像个傻子。”
江落苏没忍住笑。当初她职责所在,确实使尽浑身解数去争取订单,可沈沧行这个老狐狸最终选择山石,绝不可能仅因为她的技术,还不是几番对比之下,山石确实是最佳选择。
她这小脑门可戴不了这么大的帽子,“沈总,合同里可没规定我不能离开山石啊。”
沈沧行哑口无言,论诡辩他向来不是这丫头的对手。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出了工业区,江落苏带着他绕进了一条偏僻的马路,沿途全是大大小小的工业作坊。头顶的路灯坏了好几盏,配上年头久远的厂房外墙,颇有些阴森感。
沈沧行感到一阵寒意,他觉得江落苏一个女孩子应该寒意更甚,于是刻意放慢步子,尽量和她并排而行,他问:“你究竟想带我去哪?”
江落苏坏透了,想趁机作弄他一回。于是她停在一盏路灯的正下方,猛地回头,咧出一个惊悚的笑,腔调都不像阳间的:“带你回家啊,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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