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泡汤,江落苏窝在屋里想法子,眼看万事俱备,可没有订单,满车间的机器就运转不起来。老曹说得对,办厂子和给人打工不一样,那些机器设备,包括落脚的土地,原地不动也都是消耗。这段时间折腾下来,她卡里的余额所剩无几,再不生产,别说工人了,连她自己都得喝西北风。
早几年她跟胡岩也跑过些业务,结识了不少同行的工厂,她打算这几天也学着胡岩从前的模式,多去人家厂子里跑跑,总能跑到一单业务。
光这样还不够,她又在通讯录里翻找认识的技术员同行,打听他们所在的厂子有没有需要外加工的。同行们以为他还在山石,纷纷打趣她,老板娘亲自上场拉业务,待她解释清楚已离开山石,自己办了个厂子,话筒里全是那群糙老爷们爆的粗口。
“我去,小江,我早就看出你这女人不一般,祝贺你呀,以后发财了,别忘了咱们曾经一起凿过铁。”
江落苏笑着接下他们的吹捧,挂电话前,没忘了委托大家替她留意各自厂子里的外发单。同行之间惺惺相惜,给的祝福也无比真挚。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江落苏能有所成就,若她一个女人都能办厂子,自己熬一熬,也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江落苏去镇上的广告公司印了一沓名片,每天穿梭在姚城的各大厨卫工厂,那台风姿卓越的t90已经被她造得不成样子,一个礼拜爆了三次胎。修车店的老板早提议她换车胎了,可她想后续要花钱的地方还多,能省一点是一点,只能厚着脸皮让老板继续打补丁了。
姚城的盛夏,蝉鸣聒噪。江落苏在这里待了九年,只有近两个月才算真正熟悉这个城市白天的面貌。以前困在车间里总想着能溜出来走走看看,哪怕是翘班。现在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跑,却一心只想着快点能回到车间,早点看到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要不说人心是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呢。
不过十天江落苏就跑遍了行内的工厂。那些老总们得知她来的目的,嘴上不说,看她的眼神却如同看一个小丑。江落苏理解他们的轻蔑从何而来,这个行业是男人的天下,更是姚城当地不缺本钱和人脉的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能进车间当技术员已经是二哈混进了狼群,现在又异想天开要办厂子,可不就是个跳梁作乱的小丑吗?
江落苏想起史铁生的一句话,视他人凝目如盏盏鬼火。管它一路的鬼火,只要她闭上眼睛不看,就吓唬不了她。她不光不在意,还一身反骨,这帮人越瞧不上她,她就越要做出讨嫌的姿态,临走时死皮赖脸往人家手里塞张名片,坚决不放过任何机会。
回来的路上闷雷滚滚,看天色,免不了一场暴雨。江落苏想起这阵子为了通风,车间里的窗户都是打开的,要是雨飘进车间,轻则损坏机器,重则电线短路引起火灾。她哪还顾得上烦恼,油门一拧到底,往厂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所幸赶在暴雨前头,江落苏抢险似的关好窗,又把所有机器电源检查了一遍,这才敢放下心来。回到办公室浑身疲软,跌进椅子里打算小眯片刻,没想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之前面试定下的那几个工人打来的,说是要来厂子里找她谈谈。
江落苏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面试的时候说好8月22号开工,现在都9月初了,开工的日子还是个未知数。以前她最恨的就是胡岩给工人画饼,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她当老板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这段日子她昧着良心在电话里跟那几位工人大谈梦想,勾勒青春厨卫的发展蓝图,让他们对她这个还没冒头的小厂子充满了希望,还许下承诺,开工前的这段时间,会按照姚城的平均工资发放补贴,这才留着人家陪自己一等就是半个月。
可饼总有吃撑的这天。江落苏自知躲避不过,让他们雨停以后来办公室面谈。刘总的变卦并没有挫掉她多少锐气,半个月前的她依旧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这半个月来尝尽冷暖,她自己都对青春厨卫的未来产生了怀疑,就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计算器按出脆响,从江落苏指腹碾过的是她和江任杰这个月余下的生活费,所以她清点得格外小心。
为首的是冲压工徐大勇,光头啤酒肚,壮硕的手臂上盘着两条花斑斑的巨龙,和他的主人一样凶神恶煞。江落苏乐出声,面试那天她还奇怪,大热天的,这位大哥却穿了件长袖,还以为他天生畏寒,今天算是明白了究竟。
徐大勇接过江落苏递来的钱,和身后其他人对了一个眼神。原本他们是怕这女老板抵赖,这才三人约着一块儿来壮壮气势,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钱,他心里反倒不痛快了。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并非一心一意等着厂子开工,这半个月他去了好几个厂子应聘,直到昨天终于找到一家合心意的,这才撺掇着其他人一起,来找女老板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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