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闹?”江落苏哭笑不得,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他们怎么就意识不到自己在做违反合约甚至是违反道德的事呢?她一个追求真相的人怎么竟成了胡闹呢?
胡岩再次把江落苏拉了回来,苦口婆心道:“你这性格真得改改,否则总有一天吃大亏,”他试图跟江落苏分析利弊,“我问你,这件事沈沧行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落苏不是傻白甜,她当然知道沈沧行一旦得知原料被以次充好,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解除和山石的合同。山石丢失盛洋的订单,也就意味着她的青春厨卫同样痛失一个主力客户。今时不同往日,她厂子里现如今养着二十多号工人,有一大半生产力依靠于盛洋,一旦没了洗碗机,手底下工人工资起码减半,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次重创?
胡岩见江落苏有片刻犹豫,继续蛊惑道:“盛洋前脚和我解除合同,后脚就会去找市区的天蓝厨卫,我已经了解过,他们上半年刚刚新建了热处理车间,还添了进口的全自动打磨设备,以他们的规模,盛洋的单子一旦到手,后道工序还能轮到你吗?你刚办厂子不久,凡事喜欢较真我理解,但是你必须明白一点,这个行业并非你想的非黑即白,你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干吗?人家胆子大的早就这么干了?有需求就会有市场,那些原料我不用,也会有其他人用,你管得了我,还能管得了全中国走捷径的工厂吗?”
胡岩口若悬河的洗脑,句句话戳中她的敏感地带,江落苏听到脑瓜子在嗡嗡乱叫,是她的三观在摇摆,在为了那见不得天日的利益摇摆。
她真的要为了一己私利包庇胡岩吗?放弃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坚持和初心,和胡岩真正地成为“一丘之貉”?她脑子里突然闪现沈沧行的身影,他用无比坚定的目光告诉她,“我只做精品”。他挺直脊背,巍峨地站在那里,告诉她,每个角色来到世上都有他的使命,作为一个企业家,最大的使命就是用心制造,用好的产品去创造财富,再用财富去造福手底下的工人。这是一个伟大的良性循环,她敬畏,信仰,并始终以此为目标,决不允许任何人来撼动。
“除非我不知道,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江落苏质问胡岩,“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不合格原料?有多少产品进了盛洋仓库?又有多少已经流入了市场?”
胡岩自知说服不通,别开脸,懒得再搭理江落苏。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暴露后,面临他的将是麻烦不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烦透了江落苏的偏执,他笑自己年轻时真是蠢,竟然会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优点,没想到当初最吸引他的,如今却变成了一次次阻碍他的路障。他姆妈说得对,外地人骨子里就是小家子气,丁是丁卯是卯,完全不知变通,江落苏更是这类外地人的代表。
江落苏没等来胡岩半点认错的态度,失望和愤怒再次将她吞没,她起身要走,却被唐峰拦住了去路。一米八几的壮汉立在她面前,让她置身于一片黑压压的光影中,这是在警告,在胁迫,叫她不敢走出这扇大门,可她偏偏不吃这一套,一把推开唐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山石。
......
江落苏没想到会在沈沧行的办公室碰到她师父。
她按下一肚子话不表,先要搞清楚李沈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再看那两人相似的身形,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坐姿,都说外甥常像舅,一准儿没错了。
“东阳太小了,师父,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外甥是他?”屁大点的东阳,三人却到今天才识破彼此的庐山真面目,实在够荒唐,“还有你,竟然没向师父介绍过我,太让我很受挫了。”
沈沧行同样受挫,“你还不是一样,从没跟舅舅提过我,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江落苏语塞。她和沈沧行恋爱的事除了陶皎,两位长辈她一个也没说起。一则是没时间满足她爹和她师父的好奇心,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旦那两老头得知她谈了对象,肯定得逼着她带出来见面,到时候想清静都难。二则是她对和沈沧行之间的关系看得很开,两个大忙人,忙起来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面,这段恋情能维持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不太靠谱的事情绝不提前宣扬,万一到时候吹了,说是她甩了沈沧行总没人信的,自己倒成了被抛弃的那个了。
而沈沧行这边理由更简单,他完全是认为自己一把年纪了,挑选伴侣方面没必要跟他舅舅汇报,水到渠成之时,他舅舅等着喝茶就行,其他知道过多反而对他们刚修复的关系并无好处。他原本忧虑的是他舅舅不同意他找个外地女朋友,现在看起来倒像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据实际情况观察,他舅舅对来自外地的江落苏比土生土长的自己要亲热许多,所有的忧虑一时间迎刃而解。沈沧行甚至想,他和江落苏的关系貌似可以更进一步了。
李安华一早就知道洗碗机是盛洋的产品,所以在青春厨卫得知原料被动手脚后,立马上门来通风报信。他心里对沈沧行再气,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总不能看臭小子被人当傻子坑了还乐呵呵地付人钱吧?至于江落苏,起初还以为她只是侥幸接了盛洋的加工订单,这也不稀奇,毕竟臭小子企业办得确实大,周边合作的工厂不在少数,谁知道他和老江家的丫头缘分还真不浅,做了师徒还不够,真遂了他的心愿,要变成他的外甥媳妇了。李安华管不着他们生意上的鸡零狗碎,两个小的在一边因为此事愁眉苦脸,他却高兴得心口直突突,赶紧到一边打电话跟老江报喜去了。
江落苏一边感叹世界太小,一边又气熏熏把胡岩使用不合格原料的事讲述给沈沧行,结果自己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我没想到胡岩这么没下限,他也是厨卫行业的老人了,不可能不清楚食品接触类产品的标准,这种不合格的原料极有可能重金属超标,对人体健康有害,想想都可怕。”
沈沧行这个受害方反而显得冷静,“首先我很高兴你能来告诉我真相,这证明我虽然挑选合作方的眼光出现重大失误,但挑选恋人的眼光是顶好的,”他用笑容宽慰江落苏:“别担心,舅舅下午来说了后,我已经下令让车间重新检测全部库存,近期发出去的货也都在召回的路上,至于胡岩那边,我不屑跟这种人再交涉,公司法务会联系他,解除合同是必然,该他赔偿的损失和该他承担的法律责任,他一个逃不掉。”
江落苏早该猜到会是这个后果,可真来临了,又难免动起恻隐之心。胡岩奋斗了九年才在东阳工业区内有了一席之地,眼看厂子终于初具规模,他为了承接盛洋的单子,踢掉了许多老客户,如今盛洋的单子一旦抽走,山石的生产将骤然削减一半不止,近乎百来号工人靠着胡岩吃饭,届时他不光要面临工人的讨伐,还得拿出巨额赔偿来赔付沈沧行,除此之外,又需分出精力来应付盛洋的诉讼,他这次真是实打实的自作自受了。
“你在同情他?”沈沧行猜出江落苏所想,“这种人不配得到同情,我们的行业就是被他们弄得一滩恶臭,现如今大家都瞧不上国产货,还不是因为这些下作的害群之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根本无所谓手头的产品做成个什么样,只要钱到手就行,所以大家宁愿花钱去买进口产品,也不信任自己国家的人生产出来的产品,就是因为制造业里没原则的人越来越多,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坚决不放过。”
江落苏没告诉沈沧行,她不光是同情胡岩,她也同情她自己,因为别人造的孽,她将要痛失洗碗机这个主力订单,可怜她好不容易才扩增的设备和人手,洗碗机一旦退出车间,她厂里一大半工人将无所事事,明天开始,她不光要眼睁睁看着大量的人工成本在车间里白花花消耗,还得硬着头皮踏上痛苦的跑业务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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