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檐上的白雪簌簌落下,落在地面上悄然化作了水滴。
他看着陈半鲤仍然带有几分稚气的面庞。看着那微微挑起的眉毛,微微一笑,没有笑意。
“想问很久了吧?”
“最开始我认为我马上就要死了,而且我与前辈境界差距太大,所以追问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现在又敢问了呢?”
“因为看着前辈回想起您妻子的样子,我才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能轻易忘记的。”陈半鲤沉默了片刻。“哪怕我从不曾表露过,而她一直都不知道。”
连青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的眼。
那里仍然漠然到木然,但最深处却多了一丝生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微笑,这次却带上了笑意。
“你说得对,那个人族青年复活是我的阵法的原因,生查子也是我制作的,无论从哪方面讲那个小女孩的死都与我有关。”他敛了笑意,平静道。“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你如今身体残破不堪,全靠我给你渡的一口真气才能站立;更不要说你只是定魂初境,而且是一个马上就要死的定魂境。”
陈半鲤没有回应这带着极浓嘲弄意味的话,只是沉默。
沉默不代表无事发生,有时也是爆发前的压抑。
伴随着灵魂进一步失衡,他体内世界的那轮太阳前所未有的明亮,那片海洋呈现透明般的蓝绿色,其下曾经存在的无数剑意早已消失无痕,那片海洋明晃晃静悄悄,安静到让人不安。
连青说的没错,那些剑意被他自爆后,他便失去了他如今最大的依仗,那片海洋因为他体内的惨烈状况呈现出诡异的平静,仿佛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苍白的天。
镜子可以映照天空,有时候也能映照出深处的光景。
那片海洋的最深处漆黑仿佛深渊,陈半鲤的修为想要靠近那里差距太过遥远,自然也看不到在那海底的最深处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柄黑色的物事静静插在沙地里,外形修长扁平。
很像一把剑。
但更像一把剑鞘。
这是陈半鲤在剑阁挑选配剑的时候,从剑阁四楼掠出的那把剑鞘,至今还没有人发现它已经失踪了。
潘宫此时正站在剑阁四楼的那间卧室里。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泛黄的画,若有所思。
某一瞬间。
或许是当连青嘲弄的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那把剑鞘突然颤抖了一下,下一刻丝丝缕缕的海水悄然涌入它的体内,消失无踪,画面很是神奇。
它似乎不满意这个速度,下一刻海底突然卷起数道水龙卷,呜咽呼啸的狂暴声响在海底响起,旋即湮灭在海水中!
成吨的海水无声的疯狂涌进剑鞘,画面很是诡异。
潘宫视线中,那幅画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不算笔直的墨线。
下一刻,有墨迹从那根墨线上悄然均匀晕染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绘制着图案。片刻后那只手停止了绘制,留下了一个墨迹古意的图案。
潘宫挑起了眉毛。
那是一把剑鞘。
他看向南方,喃喃道:“这么快就有剑鞘了?”
连青眼中,少年低着头不发一言,看似平静,某一刻他却突然挑起了眉毛。
潘宫先前也挑眉,这个动作代表着一种很有趣的情绪。
他看着陈半鲤,察觉到某些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了。
是剑心通明?
是那股神秘力量?
还是沧溟剑?
接着被他一一排除。
还是那个原因,陈半鲤如今身体残破无比,真气更是已经枯竭,无论他有什么秘密都没有用。
是的,陈半鲤没有真气。
突然某一刻,他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只是很短的时间。
短到连青挑起的眉还没有落下。
陈半鲤体内的海洋突然掀起了狂澜,却不是因为心绪波动或是真气重返。
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
一朵无比巨大的黑色莲花从那个漩涡中缓缓生长而出,出现在了海面上。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炽烈无比的日光仿佛找到了归宿,如小溪入海般尽数向着那朵莲花涌去!
只是很短的时间,明亮的天空便黑了下来。
不是因为阳光被吸走了,而是某种更高远更古老的力量悄然降临在了那片海洋之上!
那朵黑莲缓缓绽放开来,无数层花瓣仿佛覆盖了整片天空,颜色深邃到仿佛吸收了整片夜色!
一道黑色光柱直冲天际,转瞬间贯通了星海幽冥!
陈半鲤身体一抖。
他缓缓抬起头。
眼眸漆黑。
没有眼白。
一片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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