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当下恭敬退了出去,自去拿话回了自家爷,不想在半道上正碰上磊子,几下里一个挑唆,将下半日潘子在爷跟前殷勤卖好的诸般形容一说,冬子哪里还忍耐得住,挑手挽了袖子便要去后头寻了潘子生是非。
潘子连忙抱腰将他拖住,劝解道,“我的爷!好歹也趁着天黑了无人,蒙头裹了被子打他才好。这时去闹了事,岂不是活生生教人传了话与旁人听,落到爷的耳朵里,可还有好的?到时候才叫吃鱼沾了一嘴巴腥哩!”
冬子冷眼哼道,“你也不用这时候来卖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隔着几条街都教人听出声儿了。我这头半夜里打了人去,到天明你再报到主子跟前,合着是我两家相争,独你得了好处。你且看着,我这会子打不打得他罢了!兴许打完了,爷还要赏了小的,以平人心哩!”
说着竟是冷不丁地往磊子当胸一推,直把人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自己撸着袖子捉了个小厮问那潘子现当何处,气势汹汹地寻着人去了。
磊子心里恼恨他张狂地没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呸你个直娘贼,且教你看看,惹了你爷爷是个什么下场罢!”
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往前头寻了傅恒,见了人便不管不顾地喊道,“爷,不好了!您快去后头瞧瞧去,冬子恼人在您跟前得了脸,竟是不许潘子再往前头伺候,这会子正要寻了他晦气,只怕要打起来哩!”
傅恒本正同段云平说着话,见他这样没头没脑地就直闯了进来,心里先就不喜,听他说完,才冷声说道,“小厮间起个口角争执,要打只管让他们自己打去。等打歇了,再把两人拎到前头来,我自有话
问他们。这里用不着你,且带了门出去,没听见叫你,不得进来扰了。”
磊子的盘算又落了空,抬头觑了一样主子神色,但见座上的段先生似笑非笑地摇扇看了他,心里便是一阵发虚,不敢再说,只恹恹地低头退了出来。
等人走了,傅恒朝段云平拱手笑道,“家里下人不像个样子,倒教你看了一场笑话,真是面臊得很。”
段云平眼角含笑,清声说道,“所以说这世间人物,便是为着一块饼子都有斗得你死我活的,这样场面,我在自家还看得少么?燕真不必介意挂怀,实不算什么。”
两人放过这茬,又说回到旧题。
段云平道,“我看衙门里那个主簿还可一用,只是还不清底细,还得容我三两日,摸清了才好定了事。倒是那账房,原本就听说这当官的和管账的该是穿一条裤子的,旧的那位去时,却没将这位带上,其中总有些缘故。也不是我以貌取人,那账房先生看着便有些贼眉鼠眼,进衙门安置各处时,还得防了他的耳目,免得教他看清楚家里虚实,引来外贼可是不好。”
傅恒点头说道,“账房先生咱家也是用不着,家里几个都是能写会算的,治一家同治一县也相差无几,不过来往数目大些,叫她们小心清点了便是。”
段云平轻摇着扇子,挑眉笑道,“同行了一路,倒不知你家连个丫头都是能当家做主了的,可见嫂夫人调(教)人的功夫,可比你这路的要强多了。”
傅恒见他不过三言两语,又绕回到下人争宠打架这事上头来,不禁苦笑道,“还说自家见惯了的,又说笑起我来了不是?”
段云平取笑过一阵也歇住了,正色道,“先时我问那账房
先生要历年的账目,只支支吾吾不说,后头问得急了,才翻箱倒柜地寻了一本与我,数目记得凌乱,一时也看算不清。正要同你说了这事,嫂夫人那儿有人能立账自然最好,一会儿便叫人送了去,也看看这平陆县一年能有多少赋税产出,再核对一番库房里头的。可别教人趁着交接时候钻了空子,占了公家粮。”
傅恒原就听过岳父说过官场上的一些暗路子,晓得这事轻忽不得,遂点头道,“你说得极是,这几日也叫人先在衙门里盯着看了,前头有失也算不得,这会子教你逼着拿了账簿,那人若真是个不老实的,只怕还要有些动静,细心防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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