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齐王和萧妃听闻秦王在追查先皇后的死因之后,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皇上到秦王府同秦王密会一事,两人生怕东窗事发,再者皇上一直拖着迟迟不肯立储,只怕是为着暗中扶持秦王,增添其羽翼,好使其来日有力能与朝中齐王党相抗衡。
齐王和萧妃盯着那个位置这么多年,又怎肯眼睁睁地坐看他人荣登大宝。两母子心下一合计,索性趁着皇上病重之时,买通了内里宫人和铁甲护卫,将皇上软禁了起来。先时还怕招揽太过,在朝中落下口实,因此还肯假模假样地伪造了圣旨,让秦王和齐王共同理政,杨徐两阁老做辅。
但随着时日渐渐推移,宫里宫外迟迟不见皇上露面,外人自然会生疑。齐王和萧妃便假造圣旨收了傅家兵权,以作逼宫之用,又与北狄约定好了与八月初八这一日共同举事。到时候内忧外患,朝中众人哪里还有心思追究齐王登位是否合乎正统。只要他逼宫成功了,北狄便望风收兵,事后再割十八城池相送,共享安世。
“既然齐王都已经成竹在胸,胜券在握,又怎会让秦王临门截胡?”徐明薇发问道。
“秦王一派早就疑心皇上遭囚,对京中布防另有安排,因此到齐王约定逼宫这日,军中兵马仍有半数肯听我父亲调令,此其一。”
“其二,初八这一日皇城内忽地另杀出一路兵马,不知从将者为谁,但折杀齐王人马过半,杀得谋逆一派措手不及,失了先机。再等皇城外的援军赶到,齐王一派已难成气候。萧妃见事已败露,从宫殿中趁乱逃出,欲下手刺杀皇上,被侍卫错手杀死,尸身至今还未装殓,要等齐王谋逆一案落审,再做决议。”
傅恒还有半句压在心里没说,先皇后多半是萧妃使了手段害死的,为人子女,新皇断不肯放过杀母仇人。如今萧妃的棺椁还停在东别殿里压住不发,三伏的天气,京里也只会比这儿更热罢了。新皇此举,同那曝尸示众也差不离,京中群臣此刻只怕同杨家之事牵扯上,其中内情也参透不少,哪有不怕死的肯开口替亡人求情的,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其实照他的意思,英韶大可不必替后世留下这一笔脏污。人死万事消,先皇后故去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墓中只剩白骨森森,萧贵妃如何,她又从何知晓,从何平心?说到底,还是留下来的人心有不甘,意有不平罢了。
“那边境又如何?北狄不是同齐王约定了要八月初八共同举事吗?”
傅恒继续说道,“毛将军等人接了退防的圣旨,毕竟是武人出身,最忌讳的就是不行上令,恐被上头疑有反心,因此的确领兵退往凉州,只余了不到千人镇守边关。到初八这一日狄子果真来犯,守关将士正定了死守之心,忽见城防下幽幽转出一骑人马,引颈就刃,定定地踏马立与关塞前。小毛将军正四下问是谁家女眷没及时入关,忽见着列阵往前的北狄军马全止住了脚步,隐忍不发。”
徐明薇身上一僵,心里隐隐抱了期待,
原来大公主还活着?
傅恒知她所想,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北狼王素有野心,早存了入主中原之念,这回既是御驾亲征,断无可能为着儿女私情,一折毕生所图之可能。三军阵前,北狼王只避而不见,击鼓命铁骑前行。大公主迎着鼓点,含泪抛下一句,‘生我养我者,终不可负;知我亲我者,亦不可违。父皇,母后,长生无能,护不得故土,唯有削肉还骨,以洗祸国之罪!’城防上将士才知底下站着的竟是和亲公主,尚在争执该不该开了城防将人迎进来,忽听得底下一声惨叫,竟是左手臂已尽数拉开,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染了一地猩红。”
徐明薇已经忍不住眼泪,吞声呜咽起来,失神道,“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
傅恒所听到的,唯有比这更惨烈罢了,不然,又何从不费一兵一卒,退了北狄三十万铁骑?
他沉默了片刻,才叹声道,“天命如此,国与家,两难相全罢了。”
“后来呢?”
“彼时大公主尚有一息之力,抬手欲挖双眼之际,一箭飞射而来,正中其心口。城上兵士欲抢大公主尸身,但叫小毛将军喝住,生怕是诱兵之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狼王拍马上前抱走了大公主尸身。小毛将军欲偷袭放箭,教他抬头望来一眼,生生止住了。等众人回过神,北狄大军已然扯起白旗,悄悄退去。一场破国危机,这才解了。”
两人一阵沉默,分明是该为之欢喜,为之庆贺的胜利,却因为沾染上了故人鲜血,教人无法承受。
半晌,傅恒终于开口道,“诚儿年纪不小了,该是时候请个正经先生教着了。”
徐明薇有些讶异地看向他,片刻后,欣喜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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