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众人围坐在餐桌前,等着江明义开口。
“我本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爸这一走,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有的话如果不说出来,到死都会后悔。”
江明月觉得他实在反常,问:“三哥,你这是想说什么呀?”
“我和慧婉,其实年轻时读大学就认识了。”
其他人皆是一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明月脑子里闪过那个极瘦的女人,“大学?三哥,你当时说在一起的女孩,该不会就是慧婉吧?”
江明义锁着眉,在众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原来她就是你那个初恋……”
温璟也懵逼了,兜兜转转几十年,老婆孩子都有了,最后又和初恋在一起了?
江时衍沉默不语,在桌下攥紧了拳头。
“你们听我说,”江明义继续道,“毕业后,慧婉有机会去国外深造,我觉得不应该放弃,便支持她去了。离得远,她学业繁忙,加上那时通信不便,我们从第二年就断联了。”
“我到处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不管是国内国外都找不到人。后来有一年同学聚会,我听说她留在了南方,已经嫁人生子。”
“得到消息我就彻底死心放弃了,一年后我相亲认识了舒娴,我们很快结了婚,生下了儿子。”
江明义看向对面的人,“和你妈在一起后,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自从遇见你妈,我心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哎。”
江时鑫也听得傻眼,“意思是顾姨和三伯是大学时候的情侣,但是出国后,就和三伯断了?”
江明义沉重地点了下头,“阿衍七岁那年,他奶奶生病去世,我在医院看见了她,觉得面熟,但是又不敢相认。”
“是慧婉?”江明月问。
“嗯,她那时候重病,瘦得不成样子,我实在没认出来。”
江明义接着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她在国外查出了病,是癌,觉得活不久了,就和我断了联系。幸亏是早期,切了半个胃,回国后在南方待了一阵子,嫁给了一个商人。”
“那她那个儿子?”江时鑫问。
“毅然是他们抱养的…哎…”
江明义叹完这口气,又说:“当时她离婚了,独自带着孩子。”
“那年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人,以为她看上了外国佬,甚至还怨恨了好久,没想过她得了绝症。在医院遇见后,我心里觉得亏欠,给他们母子打过一些钱,这病费钱啊。”
“那你怎么不说呢,你不应该瞒着弟妹啊,这事……”
江明义接着说:“后来舒娴知道了,她认为我和前任旧情复燃,怎么都不相信我。我了解她,她接受不了婚姻有任何的污点,提出了离婚,我不同意,她便以死相逼,只好放她离去了。”
江明义颓然地讲述这一切,灰白的头发垂落在眉梢前,也无暇去整理。
“第二年,慧婉的病复发了,连医生都说日子不多了,她联系了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希望我能对那个孩子照顾一二,我……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怎么都狠不下心,只好把他们从医院接了回来。”
“想着至少在家里离去吧,兴许是孩子日日夜夜呼唤着,竟好转了一点,半个月后去复查安排了手术,就这么时病时好地,挨到了今日。”
江明月不由得感叹一声,“怪不得总瞧她那么瘦,胖不起来,虽然化了妆,也总是病恹恹的。”
餐厅里沉寂着。
江明义看向沉默的儿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这一生我做了很多错事,到老也没看清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走到了如今妻离子散的地步!”
江时衍无法给出答复。
他说不出“原来如此”或是“我谅解了”这样的话。
事已至此,他竟不知道这件事该怪在谁的头上。
怪七岁那年的偶遇?怪自己那个狠不下心的爹,还是那个得了病的苦命女人?
倘若人能冷血无情一点,大不了说一句,她死了又与我何干?
可是中国人向来有点血性,常常把那句“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挂在嘴边。
江家也一样。
究竟是谁的错,他也辨不清了。
如果真的有错,那也许是时间,是造化,是天意,是缘分。
是那些我们无法掌控的东西。
温璟呆坐着,对于这件事,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故事的走向是这样的。
其他人说不出话,也吃不下饭,叹着气离去了,餐厅只剩下了江时衍和温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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