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我们还在账本中看到了一些……与倭国人相关的信件。”温以柘皱了皱眉,似乎被临江商会这四通八达的人脉搞得有些头秃,他“啧啧”两声,不禁叹了口气,“所以临江商会跟倭国人也有关联么?”
“作为商人,最忌讳的就是与人结仇,段府有用的上倭国人的地方,自然得好生招待着。”沈丘摊了摊手,又补充道,“毕竟,即便是被人误会成卖国贼,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毕竟,应该没有人会怀疑,众所周知的亲日派的段家会暗中资助前线士兵吧?
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一边明面上哄抬药价压榨百姓血汗钱,一边暗地里免费往边关输送救命的药材吧?
同样的,有谁会相信会有人一边明面上销售着芙蓉膏压榨民脂民膏,一边暗地里借运输芙蓉膏的恶名给革命战士输送军火器械呢?
当地人苦于段府的压榨和剥削久矣,甚至有涟漪这样被害的家破人亡的无辜者,段府的行事作风,桩桩件件令人罄竹难书。
可段府也贡献了大批的金银、军火、药材和情报。
段府上送厚礼勾连达官显贵,下创办商会笼络贩夫走卒,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好东西,属于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主儿,段夫人若是还活着,押送刑场后,那罪名光念就得念半个时辰不重样。
可她这样的身份让她轻易地获得别人很难拿到的情报,这些从某方面来说都是更胜于金钱的财富。
因此从某方面来说,她算得上一个爱国英雄。
“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女子本弱,即便叱咤商场,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她对自己的斤两深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到了前线,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沈丘轻抚着脖颈的玉坠,轻声说,“可她说,保家卫国需要的不仅仅是军人。”
文人墨客拿起笔杆子也能号令群雄,医生治病救人保小家如何算不得救大国?而商人,能做的岂不是更多?
她段宝珠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之家的家主,比起抄起枪来从头学起,拼她本就不如人的弱项,不如稳坐高堂做自己拿手的事。
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从国外走私药物和枪械,利用自己人嫌狗厌的名声明面上跟倭国人虚与委蛇,借倭国人为表“优待”而撑起的保护伞,暗戳戳的向国民军投诚,用以大量财物砸开芙蓉膏的运输通道,然后在国民和倭国双方的眼皮子底下,利用这个通道往前线给革命军输送物资和情报。
她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甚至国际领域。
因此,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运送物资、军饷、军械,甚至可以大张旗鼓的护送重要人物而不引人注意。
没有人会相信段府的段夫人会爱国。
即便是把明晃晃的证据拍人脸上,也会有人觉得难以相信。
那可是段宝珠啊!把自己两任丈夫丢到别院喂狗的段宝珠。
她的眼里人命如同草芥,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誓不罢休……
罗列出来对她的形容词,怕是一堆词藻里找不出来半个褒义词,可就是这样的她,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是个拎得清的。
{我中专的读书少没听懂,有没有大专的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不好意思了啊,大专的也没听明白,有没有大学的出来聊聊?}
{意思就是说,段夫人假意讨好倭国人,倭国人为了展现“帝国风范”而给了她贩毒通道特权,让她的货物能够轻松进出关口,而她背地里砸钱给国民军,买通国民军这边对于通道的管辖。两方都以为她只跟自己玩,所以对她的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她利用这个通道运输违禁品给第三方的革命军。}
{好好好,真会玩,这关系乱的cpu都给我烧冒了!}
“我从临江商会的保险箱里还找到了一枚金镶玉的扳指,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不清楚这个象征着什么,但是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因为保险柜里只有这么一枚扳指。”虞娇娇将照片递给其他嘉宾看,同时嘴里说着。
傅珩之闻言却是瞟了一眼照片,眼神凉薄的看向沈丘:“这是红金会会长的信物吧?”
照片上的扳指是一枚红玉扳指,精致的金镶玉包边,看起来精致又贵气。
沈丘闻言扬唇一笑,吸了口烟枪笑着说:“原本我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们……傅先生还真是有一双慧眼。没错,红金会是段夫人成立的。”
{啥?等会儿!那这个红金会成立的时间好久了啊?!}
{好好好,这个剧情还真是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堪比脱缰的野马一样,让我始料未及的发展啊?}
{怎么个事儿?这个段夫人也太绝了吧?墙都不扶就服她,人都过世了这么多年了,当代小诸葛也不过如此了吧?!}
段宝珠在筹备红金会事宜的时候,突然病倒了,发现自己身中慢性毒药无药可治,而临终前又因为她心有不甘,身边只有一个沈丘,连亲生子女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因此,她便将她的遗言和后事,全交代给了沈丘。
包括红金会的信物以及红金会的联系方式,还有国民军的密码信件的解读方法,以及段家未来五年的发展趋势与走向。
她将一切都交代的事无巨细,把后人的康庄大道铺的平整敞亮,然后自己撒手走的痛痛快快毫无留恋。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评判她,到在我看来,段夫人堪称一代枭雄。”沈丘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儿,雾气弥漫了起来,遮掩了她泛着水光的眸子,她轻声说,“我没有理由不继承她的遗志。她做的虽然未必是最好的,可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可你们的敛财之道终非正途。”半晌,辛煦说了一句,可终究底气不足。
“你们听过铁轨的故事么?”沈丘往瓷碟里磕了磕烟枪里的烟灰,有些漫不经心的悠悠道,“有一群小朋友在外面玩,而那个地方有两条铁轨,一条还在使用,一条已经停用,只有一个小朋友选择在停用的铁轨上玩,其他的小朋友全都在仍在使用的铁轨上玩很不巧的,火车来了……”
“而你正站在铁轨的切换器旁,因此你能让火车转往停用的铁轨,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救了大多数的小朋友,但是那名在停用铁轨上的小朋友将被牺牲,你会怎麽办?”
“我就是站在切换器旁的那个人。与问题中不同的是,我面前的两道铁轨上,都是无辜的小朋友,只是一边人多,一边人少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的选择你们都看到了——我跟段夫人走了一样的路。”
不过是年轻人一腔肝胆,坚信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满腹热血罢了。
“可你们都有私心……”辛煦又道。
他眉头紧锁,不知到底是谁错了,他觉得这样不对,可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段夫人有私心,她想在乱世中为她的后人们闯出一条血路。
沈丘也有私心,她想在飘零中寻到一处安稳的容身之地。
可这世间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善恶也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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