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如今的她整日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记忆力下降、精神也难以集中,就连偶尔跟人说着话,过不了多久都会忘记自己正在聊什么。
时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难过。
他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难过的。
按世家守孝的规矩来,三年之内,简婷婷是不允许参加婚宴的。
因此,简不听便与傅珩之特意为了她延迟了自己的婚礼,他们先是在两家人的见证下低调的订了婚,预备婚礼等到三年后再举行。
不仅如此,简不听还正式退出了娱乐圈,成天黏在简婷婷身边,傅珩之也难得没有乱吃飞醋,时不时也会在工作的闲暇之余抽空过来看看。
简婷婷在第二年的后半年的时候,就已经非常虚弱了,甚至偶尔连走路都会打晃。
不得已,简不听打了一个精致的白金手杖给她。
那手杖镶嵌着花里胡哨的宝石,看起来格外晃眼,与其说是拐杖,更多的人认为那是个装饰品,让人见了还纷纷询问到底是哪家设计师的作品,想要以此效仿。
令人意外的是,旁的人似乎根本没有人能看出,简婷婷破败不堪的身体似的。
就这样,转眼三年时限将至,简不听和傅珩之的婚礼也开始筹办了起来,简婷婷似乎也难得提起了些精神,连带着气色都好了很多。
因为心里莫名的紧促感,简不听把婚礼日子订的离简婷婷出孝期的日子很近,简婷婷觉得她有些草率,还皱眉问过:“冬天寒冷,婚礼过程又繁琐折腾,倒不如春秋会好些。”
简不听却只是笑笑:“没关系,表姐,我喜欢冬天,若是能下上一场大雪,才再好不过了!”
他们未雨绸缪,提前很久便精心挑选好了梦寐以求的婚礼场地,并事无巨细地策划好了每一个环节和细节。
从场地布置到婚宴菜单,从婚纱礼服到嘉宾邀请名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甚至简不听自己在心里彩排了无数次当时的情景。
只不过简不听的心里还是总是忍不住发慌。
每当回想到那段日子,时浅都不由得会觉得温暖又遗憾。
他不得不承认,是简婷婷的存在,让他再度有了被母亲关爱的感觉,也让他从冷漠的躯壳中脱离了出来。
其实简婷婷对他并没有多好,她比起冰冷的商业知识,和文字课业之外,很少讲一些过于温情的话。
这事儿,简不听还趁他睡着时偷偷问过她:“表姐,你对待小浅,可不太像对儿子,倒像是教导员工的无良老板,脸板的吓人。”
“这样才好。”简婷婷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样日后……他才不会难过。”
接连失去两次母亲,再坚强的孩子,也是会哭鼻子的吧?
时浅背对着她们的小身子一动不动,却缓缓睁开了阖着的双眼。
三年转瞬即逝,可简婷婷终究是没有参加上那场婚礼。
因为一种奇异的病毒性疫情突然爆发了起来,国家规定为了避免病毒扩散,各行各业均要足不出户,歇业处理,并且积极配合体检。
这婚礼,终究是没能办成。
简婷婷走的那天,的确下了很大的雪,雪花像鹅毛一样缓缓坠落,像是为她追思哀悼一样。
时浅却突然发现,董书禾的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他早就知道,董书禾是神,有能力救简婷婷,可她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神贸然插手人间世,会导致位面破裂,天道为了自保会重置剧情,到时候简婷婷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更何况,神慈悲心肠,本该大爱于世人。
可那日,他却在这个看起来极为接地气儿的女神身上,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息。
简婷婷的碑文是董书禾亲手刻的,墓志铭的最后,用了一排古老而神秘的文字,让人看不明白。
时浅看着她摩挲着那排文字,眼眸里难掩哀色。
简婷婷错了,即便她表现得凉薄,时浅依旧在她的墓前没忍住哭了鼻子。
简不听的婚礼举办在了疫情解封之后的一个夏末,找人算好的良辰吉日。
京城的九月,尽管燥热,却已经清爽了不少。
婚礼办得颇为盛大,无论是以前的圈内好友,还是后来的商界伙伴,纷纷前来赴宴,规模足以堪比世纪婚礼了。
可她仍然觉得遗憾。
董书禾在简婷婷过世后就离开了,董不懂古董也被尘封了起来,至于那幅仕女图,连同简婷婷办公室里原本供奉着的书禾神的神龛,一同被送进了老宅中的祠堂里,与简婷婷的牌位供奉在了一起。
时浅时不时觉得心头烦乱时,便会前去上一炷香,而在简不听的婚礼前夕,他却撞见了简不听。
她如今已经愈发的像简婷婷的模样了,接手了JA以后,便一日一日的沉默了下来。
不是每一个名院毕业的高材生都是简婷婷,也不是每个天才都能做简婷婷,天才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被她看上一眼罢了。
简不听在JA站稳脚跟,耗费了不少精力,她似乎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平凡似的,也突然发现了简婷婷身上的担子的重量。
时浅:“想她了么?”
简不听红着眼眶笑:“啊,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不是说梁祝可以化蝶么?表姐……肯定也可以的……”
时浅默然。
他不曾经历过他们共度的那些怪力乱神的波折,作为一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此时的沉默或许便是最好的安慰。
可婚礼当日,那场意外而来的鹅毛大雪,让他微微愣了神,原本感叹着今年的大雪来的格外早一些,却见到一只绿带翠凤蝶蹁跹着落在了简不听的肩头。
耳畔幽幽回响的哭声仿佛再也落不到他的耳里似的,时浅不禁回想起了简不听那日的话,微微出神。
旁边还有人啧啧称奇:“绿带翠凤蝶不是最晚八月份就没有了么?怎么这都九月中了,竟然还有活着的……”
这种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他不禁会想到会不会是那位神只对信徒的悲悯,可心中仍然隐隐想着:她回来了。
蝴蝶在简不听的身边萦绕了半天,最终缓缓落在了时浅的衣襟上,引得身旁坐着的谷久瑄不停的侧目:“这蝴蝶……还真漂亮……”
时浅红了眼眶:“是啊,她一直这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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