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车祸来的猝不及防。
明轩虽然读书好,却并非只知道读书。
他打小便是极为自律的,作息比老年人还要规律,每天都会坚持夜跑,身体状况好的出奇,平日里扛上百斤的米面粮油完全不在话下。
再加上,他的单位年年都会组织他们进行免费体检,每次的体检结果都特别健康,说是壮的像牛似的半点不算吹嘘,甚至他还多次以此督促家里人多运动运动。
从没有人想过,他竟然会夭折在不到而立的年岁。
那时,明潇刚刚说服了父母,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心结,那所谓的爱慕不过是自己心底的愧疚,被他与情窦初开混淆了罢了。
当初他的错误已经毁了她的前半生,何苦再度去耽搁她的后半生呢?
他也已经想通了,做好了决定要彻底放下过去。
下次再见,兴许他已经鼓足勇气,到时他定会郑重其事的跟她道歉,无论她是否选择原谅,他都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正这么想着,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莫名让人心头觉得不安,明潇将电话接起后,内里传来了一个陌生又清晰的声音,而那人话中的内容让明潇的头脑“嗡”的一声,似乎有烟火瞬间炸开了花。
明轩和杜湘帘是在p市出的车祸,听说是在驾车前往车站的路上,径直被一辆大货车撞得险些翻了车。
当时他们开的车还是跟朋友借来的,说是想赶火车回京城,明轩想再度带着杜湘帘回家一趟。
他一心想要娶杜湘帘为妻,在征得杜母的认可后,愈发希望他们的婚事能够取得自己父母的支持和祝福。
因此,便想趁着假期提早回去几日,再度努力说服一番,兴许过了这么久,能取得二老的认可也说不定。
为了讨他们欢心,当时明轩所开的车上还装载着满满的p市特产,那是明家夫妻二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家乡味儿”。
只是可惜,等东西被官家人送到他们二老手上的时候,是作为明轩的遗物转交的,而那些特产多半是食物,因为放的时间太久,早已变质无法入口了。
“我想了许久,也没能想通,明家二老既然是做生意的,又有资源和人脉举家定居京都,自然是见多识广、内有乾坤的人儿,不可能愚昧无知到对医院中人的言辞偏听偏信,竟然半点没有起疑。”
“而当初明轩的住院资料,但凡找学医的多看上两眼,也能看得出其中存在的蹊跷,发现无论是当初的车祸还是后来明轩的死,其中都隐隐有人为迹象,可明家人却对其中问题视若不见,径直吃了这番哑巴亏……”
简不听抬眸瞧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容色憨实的汉子,不禁叹了口气,言语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可在场三人都不是傻子,哪儿能听不出她话中深意?
话都说到了这儿,事情也已经间隔了将近三十年,明潇也没有再继续隐瞒,那个他以为自己会烂进肚子里的往事,被他娓娓道来。
只是,话还不曾出口,眼里的泪便落了下来。
“我这一生,从始至终,都有愧于他人,无论是爹娘,还是兄长,亦或者是湘帘……我欠下的债,即便是日后生生世世当牛做马,也是还不清的。”明潇声音哽咽着说。
当初,明家人被通知赶往p市医院的时候,明轩的心脏和角膜已经被摘除了,他们只拿到了一纸捐献协议,连明轩的尸身都带不走。
初始,一家人都因为这噩耗觉得不可思议、悲痛欲绝。
后来,待回过神来后,明父也曾对医院提供的诊疗结果心有怀疑,便让明潇拿着明轩的治疗记录去找了他的一位故友。
“我将真实结果按下了,并未告知父母知晓,幸好,他们也识得大哥字迹,对我的话也不曾有过怀疑。”明潇说着,痛哭不止,神色间满是煎熬和痛苦,“当初事情已成定局,即便是得知那事是人为又能如何?终究是,我对她有愧……至于兄长和家中二老,待百年之后,我自当亲自向他们请罪。”
他心中背负着浓浓的愧疚,有对兄长亡灵的惭愧,也有对父母隐瞒的歉疚,更有对自己过去错误的执念。
后来,他听故乡旧友说,杜湘帘留在了老家定居,还生下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
算算年岁,那必是明轩的孩子无疑。
那日,他初闻这消息时,又哭又笑,自己又说不清这喜从何来,悲又从何来。
兴许是为兄长有后而欢喜,兴许是为她于兄长并非无意而欢喜,具体为何,即便是如今他也说不明白。
“你去见过那个孩子。”简不听看着面前的汉子哭的像孩子似的,探手将桌面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当初与明旭初见时,她脱口而出的“常”字,原本简不听还不理解,可如今听到明潇的化名,心下才算有了几分了然。
“不止如此……甚至,你还跟那孩子保持了联系。”简不听语气平缓,音量也算不得高,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小餐馆中回响,宛如风铃般悦耳。
只是此时,没人有心思关注这些,所有人的心神都沉浸在明潇的故事中。
明潇第一次跟明旭搭上话的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头发被弄成了稀奇古怪的红色爆炸头,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非主流风尚”。
即便偷偷打听过这孩子很多次,也见过她的照片,仍然忍不住想开口吐槽上一句:“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那天,她刚与一群小混混打完架,单手捂着受伤的肩膀,疼的龇牙咧嘴的,还带些许稚嫩的小脸皱巴到了一起,让人瞧着有些不伦不类,明潇看不过眼,便带她去附近的小诊所包扎了伤口,随后半晌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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