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抬眉冷然,声如寒泉,“十七郎可别叫苦。”
“阿嫂小看人。”萧琰圆睁着双眼,细如刀的眉毛立时斜飞而起,衬着璀璨晶亮的眼眸,整张脸庞都灵动飞扬起来。
沈清猗微微敛了下眼,心想推给萧琮拒绝是做错了——萧四对萧十七太心软。
她心里不愿,却拿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诸如“男女不便,叔嫂避忌”,这样的理由那是不用提了。
大唐帝国风气开放,加之出过四朝女皇,如今早没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也可以科举为官,和男子同殿为臣——怎么防呀?
况且,延自两晋南北朝的阀阅之家因道玄风气,对男女大防本就不那么看重,郎君女郎在十五之前都是可以同榻而坐、同案而食、同堂读书的,成年男女也不讲太多避忌,家宴时伯叔妯娌均同堂共宴,伯叔嫂弟妹也可共处一室,只要仆婢相随即可。
更别讲已经融入河西草原开放风气的兰陵萧氏,听说萧氏女郎在成亲前和情人欢好是常有的事,成亲后各走各路,只要没弄出孩子就不算事。
再说萧琰年方十一,不过小郎而已,就算出入内院也无妨,讲什么避忌呀。
沈清猗一时觉得萧琰的脑门上刻了大大的两个字:麻烦!
深夜,秋雨飘飞廊院,偶有雨点打在窗纸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萧琰已入睡。
绮娘给她掖了下锦被,轻然走出,带上房门。
“尊上。”她进入商清寝卧,恭敬行礼垂首。
商清斜肘半撑在榻上,自有一股闲散的风流,淡声道:“四个月后,给萧无念用洗髓方。”
绮娘吃了一惊,抬眸有不解:尊上以前不是说……?
商清唇边溢出淡淡一丝笑,“无妨。已经有人遮掩因果了。”
绮娘眼睛一亮,想起萧琰白日回院兴奋说“四嫂答应教我了”,顿时面色恍然,心道:尊上高明。
她行礼退出,这洗髓汤的几味主药可是难炮制得紧,尊上给了她四个月的准备时间,她可得赶紧了。想起萧琰过年后跳入浴桶时的鬼哭狼嚎,绮娘就吃吃低声笑了。
至腊月初,萧琮体内的余毒全部清尽。
缠绕他二十一年的痼疾终于完全痊愈。
萧昡大喜,立即将嫡长子病愈的消息放出去,并上表朝廷,正式请封萧琮为世子。按大唐的袭爵律令,王公侯家的嫡长子在二十冠礼后便可请封世子,但萧琮因为病体之故,在二十冠礼后暂未请封世子,如今病体痊愈,请封世子就是应有之意了。一时间,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虽然朝廷的册封诏敕还没下来,但可以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毕竟萧琮是安平公主的长子,当今圣人的外孙,流着一半皇家的血,难道让河西兵权落入萧昡其他儿子手中?
长安朝廷或许早前还打着萧氏因世子不定而内争的摸鱼主意,但萧琮一愈,这事儿就别提了,至少不会为难萧琮的世子请封——这没道理!
皇帝虽然年高,却还没有糊涂。
所以,诏敕虽还没下,收到消息的邻近的世家勋贵都早早送出了贺礼。加上临近年节,正好贺礼加年礼一起送,国公府今年收到的节礼堆成了山。大主管萧存贵翻礼单翻到手软,乐颠颠向家主汇报,并将重点关注的礼单挑出后整理呈上。
萧昡看后,便和府内首席幕僚任洵商议礼单的事。
首先是太子的礼,“一枝五百年份的山参……”
“应景。”任洵倚着凭几,大袖曵地,慵懒笑了声。
“又有,钟太傅手书《宣元表》,”萧昡补充,“不是王右军的临本。”
不是临本?
任洵陡然坐起。
那是真迹了!
——萧昡鉴识字画的本事若认大唐第二,就无第一。
任洵手已伸长去,“哪里,哪里?给我看看,让我鉴定鉴定是否真迹。”
“给你鉴定?”萧昡一哼,“鉴定着就到你屋里去了吧!”
“小气!”任洵翻着白眼,带着两分嫉妒的表情,“太子对你可是下心思了。”连钟太傅的真迹都舍得拿出来!他好想抢啊!
任洵琢磨着他和萧昡的武力值,然后怏怏的趴了下去。
萧昡大爽,哈哈哈三声,又往下念道:“齐王送一枝五百年份的长白山参,一枝三百年份的云台紫灵芝,一幅王石军的《上穰帖》。”
“哟,”任洵倚着手肘咯咯笑起来,“可真是出手大方!”
啧啧,钟太傅的《宣元表》,王右军的《上穰帖》——这是角力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任洵语气悠悠。
萧昡笑着竖指,在空中写了一字:疾。
圣人有疾。
所以,太子和齐王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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