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叶禧虽然生气,还是将萧琰带出来的脏衣服给洗了。
萧琰的回报是给她刷洗了战马。
但直到出林的时候,安叶禧还是不跟她说话,脸颊上的梨涡都绷平了,可见很生气。
萧琰心里暗笑,觉得让她消停一阵也好,至少这几日能得清静了——安叶禧腻缠起来她还是有些受不了,没见团里看她俩的眼神儿都古怪了吗?说不定她“龙阳”的名声已经传遍全营了……或者全军?前阵七姑父见到她还打趣一句“你和安叶禧谁在上啊?”啊呸呸,她肯定是在上的,啊不对,她们俩都女的,龙阳个毛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林。
此时安叶禧又恢复了棕色皮肤的模样,那是他们安国王族传下的一种油膏,抹到皮肤上后能掩饰肤色,必须用特制的药粉泡清水才能洗去——萧琰每看一次都觉得很神奇,用药知识果然博大精深,就算异域的胡族也有他们独特的秘方啊。前几天她用沈清猗制的两瓶金疮药和安叶禧交换了这个易肤方子,记在她自个起名的《药闻录》中,心里琢磨着以后不戴面具了可以将脸抹黑一点,省得在军营里太招眼。
她回头看了一眼安叶禧,有些羡慕她的“皮肤”,虽然戴面具已经习惯了,但习惯并不等于喜欢呀。
安叶禧白了她一眼,下巴高高一抬,表示“我还在生气中不想理你”。
萧琰噗一声笑,想起妹妹萧珑养的那只名叫“皎白”的波斯猫,不爱搭理人了也是这般抬着下巴——萧十四作成这样她拳头痒想揍她,换了安叶禧怎么就想摸她毛呢?哦不,是头发。一定是跟皎白比较像的缘故,萧琰默默点了点头。
安叶禧听见笑声哼了她一声,眼睛却盯着她背影,即使骑在马上,也仍然让人觉得风仪玉立。安叶禧心里又痒了一下,好像知道校尉长什么样子啊!她几次三番勾搭萧琰,有一半原因也是想看清萧琰面具下的容貌,两人如果滚一起这样那样,校尉总不能戴着面具吧!
安叶禧脸上有些发热,眼神直勾勾的,惹得萧琰都忍不住回头了,“小安,你这是用眼神搭理我吗?”她带着调谑的笑道。
安叶禧“哼!”头一扭,不看她了。
萧琰扑一声轻笑。
再之后一路无话,策马行到那曲河,河里已经清静了,洗澡的军士都上了岸,只在近城的河边还有士兵在洗衣服、刷马。
两人从西门入城,因静南军驻扎在西城。
将近军营时,萧琰回头对安叶禧道:“小安你先走。”她出去时一个人,回来时和安叶禧一起,被营里人看见了,不定怎么传呢。
“不就是说我们断袖吗?”安叶禧翻个白眼,“谁爱说说去。”接了这个话头她就懊恼了,不是说七天不理校尉么,怎么给忘了?安叶禧气恼的瞪她一眼,一甩马鞭得得走了。
萧琰摇头失笑,驻马原地,待安叶禧在前边跑得没了人影,才驰马往南面营门行去。
十一营的营地在静南军大营的南面,按规定从南面营门入,走错了营门是要挨军棍的。进了大营后又各有支路通向自己所属的营地,没有通行令牌走到其他营也是要挨军棍的,这就是“禁窜营”,减少拉帮结派,或造谣生事,也是减少万一发生“营啸”时的危害。
萧琰往十一营走,行军扎营中各营都是用拒马桩围成临时营墙,第一团的营地一般都是离营门最近的,隔着一个操练场。萧琰入营经过操练场时,见一团的很多骑兵两两捉对在练马战,其中多数都是她带出的新兵,大概是在战场上受了第二营调过来的老兵娴熟战技的刺激,休沐日也拿来训练了。萧琰暗暗点头,被人鞭打着上进总不如自己上进好,人还是要靠自己的。
她回了自己的单人帐篷,先将洗了的衣服取出来晾了,然后叫了马永忠——已经被提拔任命为一旅的旅帅——和郭厚泽,一起去医帐营探望伤员。她是校尉,按规定凭军官牙牌就可进入医帐营探视伤兵,不需要申请通行令牌,而且可随行带两人,当然是先紧着两名旅帅。
在昨日的攻城之战中,她的第一团死了二十一人,伤三十七人——如今都躺在医帐营里。
三人验了腰牌进了医帐营,迎面就闻到浓浓的药草熏烧和打醋炭的味道。这种味道在整座军营都弥漫着,因为春秋多发时疫,青唐高原的春季正是三四五月,军营里都熏烧着女青、艾纳香等药草辟温疫,士兵的帐篷里也要浇醋在木炭上烧,清毒杀疫,在医帐营这种味道更浓。萧琰进入伤员病帐后还闻出有降真香、木香、鬼臼等药草熏蒸味道,这些药用于消除“秽气”“恶气”“邪气”都是极好的,也就是沈清猗说的“消毒”。
以前军中除了重伤员外,轻伤士兵都是由各营辟出病帐养伤,直至河西军出兵青唐后实行了新的军疗制度,将所有伤兵都收纳在医帐营养伤,直到伤口愈合。因为在医帐营才能做到全面的清毒和专业医徒的照料。
萧曈很高兴的夸奖沈清猗,说她是个人才,因为军中统计出的数据显示,静南军的伤兵死亡率减少了四成,而骁骑、麒武、威胜三军,也是如此。
萧琰当时很诧异,“难道以前没有军医提出?”外伤多死于邪毒入侵而溃烂不治,这是军医都知道的吧?难道不明白“消毒”的重要性?
萧曈道:“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在新的军疗制度下,首先医帐营的人手和投入都要增加,头一项就是火炭和盐、醋——高温蒸煮和盐醋都是清毒必须的;还有用于杀邪清毒的药草,这是花费的大头。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军中能不能承受得了。你四嫂的聪明就在于把这笔账算清楚了:补入一名新兵代替伤亡士兵的账要远高于投入这些清□□物消耗的账,将战亡一名士兵的抚恤和训练一名新兵的费用合计,只用其中五成作为对实施新的军疗制度的投入——这是大都督府计算后可以承受的。制度要有大益,又要可施行,才是推行的根本。若不然,人人均知马槊陌刀之利,为何士卒不能人皆配之?——你四嫂行事两方面都把握住了,这就是大才,只做世家冢妇还算屈才了。”萧琰心里很高兴,七姑母的想法应该也是父亲的想法,这样姊姊即使在道门多待个几年也不会因为魏子静入府受到威胁。
萧曈又嗤道:“还有,你当军中的军医很高明么?高明的都去了太医署了;次一等的也去了州府为医官;再次一等的宁愿在民间医馆当坐馆大夫,每月收入比得上军医的俸禄,还不必与妻儿分开,不用遭受军营的粗糙日子,还有军纪约束——但凡有两把刷子的,谁愿意到军营为医?军中无大才,你当随便是个谁就有这种脑子?就算太医令下来,论构划此事的可推行性,也未必及得上沈十七。”萧琰表示受教,是她想得简单了。
她在病帐内并没有待多久,留下马永忠、郭厚泽二人在病帐和伤兵聊天,她径自出了病帐去医官帐。因为她懂医药,每次过来不仅探视伤员,还会与军医探讨用药。医帐营的军医也挺乐意和她交流,因为她在药草上的知识面很广——毕竟是沈清猗教出来的——与她交流军医也能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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