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车门那一刹那。
詹半壁并未像平时那样习惯性的转过头来向关涌泉嘱咐点什么,关秘书就这样有些怅然若失的坐在车内,看着詹提着公文包一步一步的向薄雾中走去。
关涌泉熄了火,这次投票结果让北方政府始料不及,从会场出来后,媒体也一片哗然,预先安排好的所有采访全部取消,詹半壁只和《幻京报纸》的老记者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场面很难看,当那些记者一窝蜂的在门外挤向温禧,詹坐在车内就那样一直盯着温禧,关涌泉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反正他觉得今天的这场投票使得詹和温的友谊出现了裂痕。
一缕薄雾从山间刮过来,关秘书只好打电话那些在暗处守备的特种兵们能打起精神,他小声嘀咕道:“这薄宅的风水也没有外头吹嘘的那么好嘛。才住进来没几天,这票数就跌得吓人。”
据传薄宅风水很好,住进去肯定是要官、运亨通,当年薄徵焘还不住这里的时候政、绩平平,谁也没想到这个长相比女人还要美的男子有一天会问鼎权利顶、峰?
直到他买了这里,一意孤行的带着一家老小住进这间山间别墅,自此就跟改了运一样,诸事顺利,一发不可收拾。
关秘书看见博、彩、业一片哀嚎,幸好这次他没有买,否则赔惨了。
直到那头有人告诉他詹司长已经进了宅内,关秘书才踩下油门奔驰而去。
薄湄坐在窗前,抱着她的三只松鼠,她看见关秘书的车快速的开下山去,那辆车很快就消失在盘踞在山下的车河中,她出神的盯着一截一截从林中露出来的公路,丝毫没发现詹半壁已经走到她身后。
詹弯起嘴角,从伸出双手,从后捂住她的双眼!
“啊!”薄湄吓得尖叫一声,詹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这一愣神,手就没来得及松口,薄湄差点又咬在她手指上,她缩了缩手,望着薄湄道:“我手上抹了药,苦,别咬。”
薄湄看着詹,久久的才冒出一句,“你回来了。”
“嗯。一起吃晚饭吧。”
“我没有胃口,不要吃。”薄湄轻轻嗅了嗅,她觉得这药膏的味道很熟悉,“你涂了什么药?”
“我让关秘书随便买的。你看……涂了药,能遮掉一点,不过走近了看,还是很明显。”詹伸出手让薄湄望,薄湄别过脸去,詹无声的叹了口气,说:“一起吃晚饭。你坐在窗前等我吗?”
薄湄不说话,她放下三只松鼠,走出房间,詹也跟着出了房间,薄湄扭过头来对她说:“我说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她一脸不要来烦我的样子,和昨日一模一样,看得詹心头一阵柔情蜜意,她走过去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要做什么?”
薄湄扭过头,“不要你管我。”
“好,我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如果你饿了,就下来一起吃。”
詹不再劝她吃饭,而是径自下楼去了。
薄湄心存疑惑的趴在扶手上,望着詹坐上餐桌,面色如常的开始进食。
詹回来,外面的哨兵就开始换岗,薄湄走到窗边,四处观察了一翻,能看见的哨兵只有一个,那些隐藏在树丛里的守备兵一定更多。
“我吃好了。你还是没什么胃口吗?”用餐完毕的詹又从薄湄的背后抱住了她,这一次薄湄没有挣开,她顺势抚向她的手,“你的手还疼吗?”
詹爱怜的吻了吻薄湄的发,轻声说:“不……疼了。”
薄湄转过身去,她的眼神撞入詹眼中的柔波里,她想起了她们在沙洲上共度的日与夜,那时候在宁静的夜晚,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薄湄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詹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恰逢时宜的沉默气氛变得暧昧不已,薄湄惊讶的发现,詹的脸颊上有八颗很淡的雀斑,她从前是肌肤盛雪,脸蛋白净的像芭比娃娃,配上她那双沁着晨露的麋鹿眼睛,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如坠密林中,她有种静谧无声的美,总能让少女时的薄湄感到安心。
詹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决的咬下唇,她张开双臂,就这样不确定的看着薄湄。
薄湄也有些手足无措的垂下双手,她抬了抬眉头,有些羞怯的捋了捋鬓角。
詹依旧张开双臂看着她。
这样的姿势僵持的越久,薄湄的内心就愈发无措,她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詹,望着她的影子被斜阳拉得长长的……薄湄陷入了沉思,她此刻宁愿詹半壁像温禧一样给她一顿鞭子,或是将她关进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也不愿意詹这样毫无防备的冲她张开双臂,她这样子太熟悉,熟悉到令她落泪。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位常来家里玩的半壁姐姐就会对她张开双臂来,她就会扑进她的怀里,坐在她的腿上,听她讲故事……她会给她买很可爱的玩偶……
忽然,一阵风掀起了窗帘,窗棂嘎吱作响,薄湄被惊了思绪,向前跨了一步,随即就鬼使神差扑向了詹的怀抱,詹立刻就抱住了她。
这么多天来,两人都未如此拥抱过。
这个拥抱,愈来愈深,詹在竭尽所能的加深这个拥抱,她在薄湄的耳边反复说着对不起,她反复亲吻着薄湄耳际的鬓发。
薄湄微微仰起头,这样的拥抱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只感觉她就快要被揉进詹半壁的怀里,能这样深深的抱在一起是她五年来最期盼的奢望,如今在这样一个宁静的黄昏,这奢望成了真的,可她为什么越来越无法……呼吸……
“放,放开……半壁放开……半壁放开我……”薄湄仰着头,哽咽的声音逐渐支离破碎,持续了几天的冷战变成了快要溢出喉间的一点倔强又无力的嘤咛。
“我弄疼你了吗?”詹微微松开双臂,她看向神情痛苦的薄湄,“哪里疼?”
薄湄看着詹半壁,她皱着眉头,就这样一脸哀伤的望着她。
“这里疼。”薄湄缓慢的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她认真的拂过那些曾经装过定位仪的位置。
“这里疼。”薄湄指了指自己的腰腹,有一次她逃跑摔坏了腰,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当时周海生说,若是她再摔一次,她就可以一辈子做卧床病人了。
“这里疼。”薄湄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那里也是曾经装过定位仪的地方。
“这里……也好疼。”薄湄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接着她惨然一笑,眼泪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怎么办啊,我全身都好疼,半壁要怎么办啊,你不能抱我,你再也不能抱我了,你每次都抱得太紧,我会碎掉的。”
詹半壁后退了一步,她捂住嘴巴,眼泪珠子亦从她的双眼里一颗一颗凋落,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她只记得上次去烈、士陵墓祭奠先烈,还是关秘书给她滴了药水她才流了几滴眼泪。
“没人能知道我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知道我下次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我了,我是庄湄,我是吴境,我是……陈埃……我什么不是了,怎么办啊半壁,我已经什么也不是了。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薄湄急促的呼吸着,她握紧双拳,“半壁,你可不可以不要像从前那样了……我已经是个怪物了……你……你……”
詹半壁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薄湄,她抬手用力擦干眼泪,她再次缓慢的张开双臂,说:“到我怀里来,薄湄。”
“哈哈……哈哈……”薄湄大笑两声,随即砸了一只花瓶,她发疯似的高喊道:“半壁……你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我……我是个怪物……我心脏有问题……我不是薄湄……你就当做我不是吧……”
“薄湄,到我怀里来,告诉我,你这五年来都发生了什么?好么?我要知道,我全都要知道。我也会告诉你所有我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空白填满。”
“我永远也不要告诉你!我不要你知道!我不要你知道!”薄湄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讲话,我没有和洱善说,我也不要和你说,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薄湄防备的看着詹半壁,她这如同被逼至绝境的模样让詹心碎,她走过来抱住她,又被她立刻推开!
“我告诉过你,不要抱我。”薄湄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刀,“你不要过来。”
詹举起双手,“我不碰你,你把刀放下,这样很危险。”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占木河,我不该回这里的。”薄湄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我爸爸妈妈都不在这里了,他们都死了,我弟弟在占木河,我应该和他呆在一起。……”薄湄深呼吸后,语气镇定的说:“……你明知道我无法拒绝你的,所以不要故意那样,你明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我不会永远生你的气,所以不要再靠近我。……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是我们……”、
“嘭”得一声,一颗麻醉弹穿过窗户射入薄湄的体内,薄湄就这样眼前一片昏花的向前倒去,詹迎上前去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并对外面的狙击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停火。
“但是……我们……”薄湄意识不清的说着什么,詹吻住她的唇,轻声说:“嘘嘘——嘘嘘——睡吧,睡吧,薄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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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湄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时,整个人躺在浴缸里。
詹半壁穿着睡衣跪在一旁给她洗澡,她低着头,一边搓洗她的肩膀,一边思索着什么,薄湄看到她眼眶泛红,微微发肿。
“我自己来。”薄湄“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她连忙抓住一条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詹手里全是泡泡,她就这么弯起嘴角看着她,一个泡泡飞起来,粘到了詹的酒窝,薄湄迟疑了片刻,抬手过去戳破了那颗泡泡。
詹半壁笑着说:“已经洗到一半了,让我洗完吧。好吗?”
“为什么要给我洗澡?”
“我很久没给你洗澡了。”
“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半壁。”
“薄湄,我也不再是孩子。我可以洗得很好,你会很舒服的,我保证不会把泡泡弄到你的眼睛和耳朵里,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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